第二天下午。
今天剛好沒課,程諾就把晚上的酒吧兼職申請提到了上午,現在他剛從蜃桦回家,準備要去許挽呈那。
他看了眼時間,打車過去一個小時,到那應該是足夠的。
狹小的衛生間裡,程諾手指摁着鎖骨,對着鏡子微微偏頭,察看頸側被劃出的傷口。
所幸劃痕細小,肉眼看着不是特别明顯。
他擡手按着傷口,脖子的溫度傳到掌心,底下還有點隐隐刺痛。
上午,酒吧有個昨晚在店裡宿醉的客人。醒來的時候,情緒很激動,站在原地痛哭流涕,把刀架在脖子上,嚷嚷着“我不活了,錢沒了,老婆孩子也沒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幹脆死了算了……”
旁邊圍觀的人都不敢貿然動手,紛紛勸阻他,讓他把刀先放下。
可那人根本聽不進去,握刀的手還在慢慢使勁,刀口底下已經滲出了點血。他卻毫無知覺,眼眶發紅,失魂落魄地喊:“你們不懂,你們什麼都不懂……”
下一秒,似乎是看到别人手上戴着的婚戒,情緒再度被刺激到,他哭得更加兇猛,随即朝着衆人吼:“你們什麼都不懂!嗚呃......”手裡的刀作勢要劃下。
程諾見形勢不對,立馬沖上前掰下他的手腕,把刀尖拉遠。
“你他媽放開我,我不想活了,為什麼要攔我。”他哭着想要掙脫開程諾的手。
程諾知道他那時說什麼,這人都是聽不進去的,隻好加重手上的力道,在混亂中奪過還在亂揮的刀。
他的傷口就是在那會兒不小心被傷到的。
等警局把人帶走之後,程諾才了解到原來那人是被騙了。男人瞞着老婆把全部身家都拿去投資,結果最後賠得血本無歸。後來被知道,他老婆一氣之下說要離婚,自己帶着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諾待在蜃桦那麼長時間,這樣的事見多了,早就已經見慣不慣了。
但今天要去見許挽呈,他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
鏡子裡的人眼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也許是因為有些緊張,導緻他昨晚失眠,淩晨兩點才睡着。
他盯着正前方,靜靜看了幾秒。
片刻後,猛地紮進池子,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水往臉上潑去,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随意擦了兩下,就轉身直接走出去了。
平時程諾很少會打車出行,所以他沒想到現在這個時段,路上會這麼堵車。
“師傅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到?”
“這個……不好說啊,估計還要差不多一個小時,等過了這段路,前面就順了。”
一個小時。
程諾輕輕皺眉,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顯示。
“抱歉師傅,我在這裡下就行了,錢待會我手機上付過去。”
副駕駛的人拿着袋子,匆忙打開車門,朝最近的地鐵站趕去。
很湊巧,人剛進閘口,下一趟列車就從軌道上駛來。
然而,現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車上的人不少,顯得十分擁擠。
程諾找到人相對較少的一節車廂,勉強擠了進去。
所有人都挨得很近,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供人自由活動。
沒辦法,程諾隻能稍微彎起背脊,小心翼翼地将手裡的袋子護在懷裡,避免被擠壓到。
整個過程堅持下來,談不上容易。
等終于到站,進到蘇林别灣的時候。夕陽都幾乎要完全落了下去,隻有殘輝還映照在天空中。
程諾站在黑金色門前緩了緩,捏緊手裡的袋子,在一片寂靜中,按響門鈴。
等了五分鐘,屋内沒有傳來開門的聲響。
人不在嗎?
他擡手又按了一遍,這一次裡邊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片刻後,程諾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捏緊的手默默松勁,伸手摁亮門鎖,輸入密碼。
“嘀——嘀——嘀——嘀——”
按鍵的聲音在空曠的門外回響,緊接着咔哒一聲,提示門已開鎖。
程諾握住把手,慢慢将門推開。
屋子裡面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的。随着門外光線的透入,玄關處才有了些許光亮。但僅憑這一點微弱的照明,程諾還是無法看清裡面的布局。
沒辦法,他隻好探身進去,伸手在牆上細細摸索,想要找到燈源的開關。
擡眼朝裡看去,深黑的漩渦似乎要将他卷進去,四周特别安靜,他此刻所有的動靜都像是被放大了一樣,顯得格外清晰。
摸了好一會兒,還是找不到開關鍵。
程諾探得手臂發酸,撐着牆,身子又往裡走進一些。
然而,在他剛碰到一處靜物的凸起時,黑暗中卻突然伸出一隻手,拽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徹底拉了進去。
砰——
半開的門被順勢關起,閉合的瞬間發出巨大的聲響,透進來的光線被死死擋在門面,屋内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角落裡,被絕對的力量壓制,程諾根本無法動彈,他的肩膀被狠狠按到牆上,右手手腕被死死鉗住,反手摁住。
“呃!”
喉嚨溢出的痛呼還來不及收回,脖子就瞬間被一隻手掐住。
出于求生本能的反應,程諾幾乎是一瞬間就松開了左手抓着的袋子,迅速扒住脖子上的手,想要将它抽離。
那人很高,程諾整個人被完全地籠罩在他的身體之下,本就稀薄的空氣變得更加難以吸入。
“許挽呈!……”
程諾艱難喊出身前人的名字,但回應他的,隻有急促不勻的粗喘,以及那人掌心傳來的滾燙溫度。
掐在脖子上的手還在逐漸收緊,程諾腦子開始發暈,肺髒越來越難受,像是要炸開一樣。眼裡的淚水被刺激出來,積蓄盈滿,順着眼角落下。
就在他以為徹底掙脫不開時,掐着脖子的力道卻蓦然松懈下去,頃刻間,他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許挽呈的手沒有拿開,相反,他的身子卻又往下靠近了些。
黑暗中,程諾還沒有完全适應,眼睛無神地望着虛空,胸腔沒有規律地起伏着。
突然,他的眼角被一片柔軟貼上。
滾燙,濕熱。
程諾無聲地睜大雙眼,瞳孔難以置信地顫動。呼吸驟然停止,身體僵在原地。
但許挽呈似乎沒有要停下的趨勢,反而順着那道淚痕不斷向下蔓延,最終停在程諾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