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夏也沒料到會突然下雨的。
但她已經到半路了,周圍又沒有房子,她總不能退回去,隻能冒着雨跑。
太陽雨她很少見到,隻聽老媽說過淋了太陽雨頭會生瘡,她一手護着頭頂,祈禱太陽雨不要讓她生瘡。
越來越大的雨與太陽光一同打在她身上。
馬路上隻有她一個人在奔跑,在前方的拐角忽然出現一輛自行車。
剛轉出彎道姜野一眼注意到前面那個紮着雙馬尾穿藍色短袖裙的少女在奔跑。彼時他們之前還隔着二三十米距離。
他忘了看路,自行車在他記憶性踩踏着的腳下向前。
她低着頭跑,雙發尾甩出的水珠在半空凝結成琥珀,陽光穿透雨幕,将千萬道水晶釘進她飛揚的藍色裙擺,布料上的褶皺泛起粼粼波光,那雙白色帆布鞋每踩一下便濺起水花。
在經過一顆銀杏樹,他們影子相交的那一瞬,或許是自行車輪子的哐哐聲,又或許她注意到了地上的影子,她擡頭,望了過來。
少女臉上表情僵住,連跑都忘了,不知為何,不自覺陷入了他的眼睛裡。
那一刻似乎一切凝固,隻有稻禾被風吹動互相拍打的沙響,地上交織在一起的影子中間那銀杏葉在晃動。
他們沒刹住腳,往彼此相反的方向而去。
井夏困惑地繼續往前跑,以為他是要上街,沒想到自行車忽然出現在身側,她的腳不聽使喚地停下,心裡不禁揣測。
難道他是發現自己利用了他,就來找她算賬?
表情那麼兇,挺像的。
他停穩自行車下來,井夏下意識往後退半步,底氣不足問:“你想幹什麼?”
他不說話,不止如此還伸手奪她的東西,井夏吓到了一把推開他,“你要幹嘛?!”
他好似困惑,皺了下眉,很輕。
井夏轉身要走,餘光瞥他過來的手,井夏立即躲,直視他道:“我不是故意報你名字的,是當時情況太急我才下意識喊出來,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姜野皺眉看着她扒拉個不停的嘴。她在說什麼?
搖阿奶要他帶人回去,姜野想快點完成任務,便扯一下井夏衣袖子,剛想比劃手語,她不知為什麼一下變得好生氣。
井夏以為他要打自己,又想起今天的遭遇就變得好煩躁。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姜野鄙夷蹙眉。
但這在井夏眼裡,就成了,跟我道一句歉就打算完事了?的表情。
不管他了,井夏扭頭就跑。
。。。
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口,姜野不緊不慢跨上自行車,把腳撐弄上去,騎車走。
拐過那個彎後他看到女孩已經不跑了,回頭一看到他,活像看見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姜野把速度慢了下來。
不過雨已經不下了,太陽也落到了山腳。
離家門口還有幾十米遠時,姜野看到井夏已經跑到了她外婆家門前,進院子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他一眼,接着一溜煙消失在牆角後。
“你總算回來了。”屋裡外婆跟着起身,“哎呦濕成這樣,快去洗澡,快快。”
井夏抱着袋子跑回了房間去洗澡,外婆提前給她燒了熱水,洗完澡暖和了很多。
下樓時外婆已經在炒菜了,井夏便幫着拿碗筷。
炒完最後一道青菜出來時,外婆對她說:“夏夏,你過去把姜野叫過來一塊吃飯。”
“啊?”井夏反應挺大。
把外婆看得笑呵呵,“就是剛載你回來的那個人啊。”
“啊?”井夏更困惑。他是被外婆叫去接自己的嗎?那他還不知道自己利用他的事?
“啊什麼快去吧。”
井夏略顯僵僵的一笑。在路上自己對他那個态度,她有點不好意思。
可是她又覺得奇怪,他為什麼不解釋呢?
“姜野他聽不見的,你過去拉一下他門口的那根燈線他就知道你找他了。”
“他聽不見?”
“嗯,天生聾啞,挺可憐的孩子,哎呀待會再聊,快過去叫人。”外婆推她。
井夏沒有動,臉色微泛紅。她剛才對一個聾啞人大吼大叫,還是自己誤會并利用過他的前提下。
外婆以為她害羞,打趣道:“夏夏噢,面皮厚一點才有飯吃。也算了,我用碗裝一點你拿過去給他吧,他就不用過來吃了,免得我們夏夏待會不好意思,要躲到房間裡去吃。”
“外婆。”井夏不高興地喊了聲。她哪能那麼誇張。
外婆已經把菜裝好了,塞到井夏手裡,“去吧。”
井夏盯着那碗菜出門,走到他院子前還是猶豫了一下,先是擡頭看了樓上。
沒開燈的。
這院子也好黑,隻有從她們那邊照過來的光,井夏走得小心,到了門前拉了下外婆說的開關線。
她看到身後變亮了點,于是走出去,一擡頭果然看到他站在陽台。出來得還挺快。
井夏下意識想說話,但想起來外婆說,他是聾啞人。
她隻會一丢丢手語,之前去養老院做義工時學的,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不知道怎麼說,井夏指了指那碗菜。
姜野看見了,本想直接跳下去,但想起下午她光是看見自己就怕成那樣,沒跳,走了回去。
井夏安靜地等他下來。
門開了。
因為覺得不好意思,井夏對他多了絲溫笑,把碗遞過去,剛想跟他道歉來着,門已經關上了,井夏還怔了那麼一怔。
他是在生自己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