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那面首住的房間有個暗格,将機關旋開,就可以從牆面窺探到房内整張拔步床。
她這般陰暗的人,與沈謹也算是有共通之處,立即就猜到了沈謹什麼心思,頓時覺得黏膩又惡心得不行。
那面首也當即失了寵,再也沒出現在姜嫄面前。
無論是上個檔,還是這個檔,姜嫄與沈謹的關系也僅僅止步于兄妹,再沒有更進一步。
可能姜嫄昨夜在001系統那受了氣,今日看沈謹這般淡然面目,忽然覺得礙眼起來。
她這才又重提往事。
大家都不是什麼好人。
憑什麼你一副光風霁月,不染塵埃的樣子。
沈謹眉眼清隽如舊,神色自若,烏黑的雙眼看向她,“小嫄兒,此事已過去許久,當年是阿兄不好,對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可這麼些年阿兄還記得你當年說過的話,一直隻單純将你當做妹妹看待,并無旁的。”
姜嫄忽然揪住了他的玉佩穗子,青色的穗子在指尖纏繞。
她貼近他耳邊,吐息落在他耳骨上的紅痣,化為暧/昧的低語:“當時哥哥看着……會有感覺嗎?”
沈謹喉結重重一滾,垂眸時眼睫在眼下投出鴉青色的影,卻沉默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阿兄,我先下去了。”
姜嫄已經得了逞,率先起身,繡鞋故意碾過他雪白的袍角。鵝黃裙擺擦過沈謹膝頭刹那,她瞥見了他默然攥緊鶴氅廣袖,以及玉色手背上蜿蜒的青筋。
她掀開車簾,扶着婢子的手,踩着矮凳下了馬車。
山風卷着濕漉漉的桃花,落了滿地濕紅,姜嫄踩過一層層石階,往着道觀裡走去。
她對雲台觀熟門熟路,閉着眼都能找到沈玠住的地方,轉過三清殿的九曲回廊,再爬上幾層石階,整個後山都是沈玠住的地方。
上個檔她倒是經常來這,但這個檔礙于不想見到沈玠,她很少到這兒來。每月十五也總是找借口說癸水來了,實在腹痛,受不了馬車颠簸,哪也去不了。
要不是這次沈謹親自來尋她。
姜嫄仍然當做沒這個日子,沒這個阿兄,也沒那個父皇。
山霧浸潤石階,姜嫄穿着軟底繡鞋,走得小心翼翼。
她是久坐不動的社畜體質,腰肌勞損脊柱側彎樣樣都有,沒爬幾層陡峭石階,就有些氣喘籲籲。
沈謹從她身後走來,從容地牽起她的手。
他牽得那樣自然,好像方才車廂内的龃龉沒有發生過。
“妹妹,剛下過雨,地面濕滑,别摔着。”
沈謹的掌心溫熱幹燥,緊握着她的手,同時也讓她借了一部分力,爬起石階沒那麼吃力。
姜嫄心底暗恨沈玠,好端端的非要把住處要修建在地勢最高處,還要連累她爬許久才到。
雲台觀占地很廣,殿宇巍峨,古刹幽靜,坐落于水雲山山頂,每逢初春時節,漫山遍野的野桃花開盡,美不勝收。
隻可惜這道觀既不許香客上香,也沒有正經修仙道士,隻有沈玠那個注定修不成仙的假道士。
若是在平時,沈謹不待她主動開口,便會主動俯身背她。
可今日兩人暗中憋着股勁,姜嫄抿唇不語,沈謹也佯作渾然不覺。
等好不容易到了山頂,姜嫄已經是氣喘籲籲,發間簪着的金翅蝶步搖微微顫動。
她猛然甩開了沈謹牽她的手,扶着青石緩了口氣,轉過身狠狠剜了眼沈謹,随後頭也不回地往沈玠住處走去。
沈謹垂眸看着虎口處的泛紅掐痕,不自覺摩挲了下手指上的玉扳指,擡步碾碎了石縫裡剛冒頭的紫花地丁,跟上了走在前頭的姜嫄。
還未叩門,守門的小童就已開了門,唇紅齒白的,對着兩人作了個揖,“兩位殿下可是來了,則衡道長等二位許久了。”
沈玠不許旁人喚他太上皇,隻讓人叫他道家名諱則衡道長。
“行,帶我去見他。”
姜嫄已然忘了來前對沈玠的懼意,滿心想着去沈玠前狠狠告沈謹一狀。
小童領着姜嫄又是左彎右拐,最後到了一處開闊是山田,種着各色作物。四周桃花始盛開,随着山風掠過,簇簇落了滿地。
遠遠的隻看到個身姿如松,肩寬背闊的男人,頭上戴着個鬥笠,穿着道袍,廣袖卷至肘間,正提着鋤頭墾地。
姜嫄走過田地間的青石闆路,欣賞了會沈玠小臂肌肉随着翻土動作繃出的流暢線條,以及道袍下裹着的寬肩窄臀,才又收回目光。
她不急不緩出聲,“父皇怎麼又多了種地的愛好。”
沈玠聞言直起身,青竹鬥笠微傾,漏下的碎金勾勒出淩厲的下颌線,“小沒良心的,你可終于肯來看為父了。”
他随即摘下了鬥笠,擡眼時鳳眸流轉,劍眉斜飛入鬓,骨相優越,氣度斐然,隐隐有着逼人的壓迫感。
可看着姜嫄時卻有意收斂着,不大正經地調笑她,“小嫄兒許久未來瞧我這野道士,我一把年紀,若是不勤勞些做活,隻怕更得被一對兒女嫌棄。”
姜嫄觑着沈玠待她如常,心底吊着的那口氣徹底松了。
也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神神鬼鬼,死了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