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有風起,滿地梨花白随風掠過滿庭。
姜嫄在窗前站了許久,緩緩走到博古架前撫過機關,機關輕響間,暗門洩出一縷陰濕寒氣。
她捧着玉蓮香爐踏入石階,燃着幽幽的甜香。
“阿昭,這香可是我特意為你調的,可以甯神靜氣,對你和孩子都好。”
陸昭靜默地站在緊阖的窗前,宛若一尊雕像,腳腕間的玄鐵鍊拖在地面,蜿蜒如蛇。
他寬肩窄腰,個子高挑,盡管身姿挺拔如松,卻難掩少年郎特有的單薄。
雪綢中衣下,五個月的孕肚已然隆起,頂出一道弧線,然而卻勁瘦的腰身卻仍舊透出種力量感。
他聽到姜嫄說的話,沒有附和,也沒有回頭。
姜嫄将玉蓮香爐擱置在桌案前,又習以為常将緊阖的窗戶敞開。
暮色瞬間如潮水般湧入,為這暗室裡染上了朦膿的昏黃。
“阿昭,我來看你,你不高興嗎?”
她柔軟的語調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自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腰身,溫熱的掌心覆在他隆起的腹部。
陸昭呼吸霎時淩亂,猛然揮開了她的手,俊美的臉上隻有憎恨,對她怒目而視“……高興?你殺我父兄和靖國多少将士,我恨不得讓你償命。見到你我為何要高興?姜嫄,你莫要欺人太甚!”
在這暮色昏沉中,十七歲的少年郎卻攜着宛若烈日的蓬勃朝氣,眼底的烈火幾乎要燃燒一切。
最先燒死的應該是她。
姜嫄死寂的眸盯着他片刻,似是完全不理解他的怒意,“阿昭,你在生氣?”
陸昭滿腔怒火頓時哽在心頭,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她,“我跟你這種漠視人命的昏君,簡直無話可說。”
暮風忽而卷起他腦後高束的馬尾,發梢掃過姜嫄的臉頰,帶來了些許癢意,像是烈性馬兒揚起的鬃毛。
她現下不就是在馴服一匹脾性暴躁的馬兒嗎?也是一隻她縱容了幾分,就開始不乖的小狗。
姜嫄為着這點微妙的想法,眼眸裡含了笑,“阿昭,你還懷着身孕,不宜動怒。”
“不要你管,這孽種也不該出生。”他蓦然推開了她,語氣惡劣,随着走動,鐵鍊發出嘩啦的響聲。
這暗室并不大,外加陸昭腳腕鎖着鐵鍊,他可去的地方也不多,隻能又從窗邊挪回了床上,但卻因着懷孕的不适,翻來覆去都覺得難受。
他臉色格外蒼白,唇也失去了血色,腹部不正常的隆起,像是裡面的胎兒在一點點蠶食他旺盛又年輕的生命。
更令陸昭為之痛苦的,是他懷着仇人的孩子。
這叫他連死都愧于面對父兄,還有那些戰死的下屬。
姜嫄站在夜色昏沉中看了他許久,才幽幽坐在他床邊。
“阿昭,這些陳年舊事很重要嗎?重要的難道不是你我之間的情意,還有你腹中的孩子嗎?”
她拿起桌案上的羊脂膏,指腹沾了些許,熟稔地掀起他的中衣,在他孕肚上慢慢将透明的膏體塗抹均勻。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父兄的命是命,我大昭将士的命也是命,你怨我恨我,也不能讓你父兄死而複生,更不能讓大昭的将士複活,你又何必糾結于此。”
茉莉花香飄在彼此的鼻尖,也沖淡了陸昭方才因着孕反而産生的惡心感。
陸昭的衣服已然完全被解開,露出漂亮的身體,肌肉線條流暢,是姜嫄過去在短視頻裡常刷到的冷白皮薄肌,但卻沒有那種故意凹出的造作感。
隻是心口那道箭傷的疤痕,還有隆起的腹部,破壞了這份完美無缺的美感。
姜嫄指尖劃過他心口的箭傷,“阿昭,你還要怨我到什麼時候?”
陸昭卻不說話了,長達半年的幽禁,磋磨掉了他太多東西。
連方才那幾句怨怼,也已然耗去了大半力氣。
起初陸昭的反抗更為激烈,可姜嫄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
她不會毆打他,也沒有他用過刑罰。
兩三日給他送一次飯,其餘時候就拴着他,像養狗那樣對待他,待他極溫柔,卻又不給他自由。
除卻他有次尋到機會反撲,将她按在身下,掌心攥着碎瓷片抵在她脖頸,想要為父兄報仇,割破她的喉管,将她殺死。
姜嫄似是根本不覺得疼,也似是完全不在意脖頸不斷流血的傷口,反而很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說:“這段日子一直沒遛狗,小狗不高興了。”
她抱住了他,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盡管衣衫上全是鮮紅的血,她眼眸卻亮晶晶的,溫柔地望着他,“這樣小狗會開心嗎?”
她又喃喃自語,“不對……小狗已經十七歲了,發/情期是不是要到了,該做絕育手術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