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茶樓的烏木匾懸在青磚門樓上,檐角銅鈴随風蕩起清泠泠的響聲。
夜色昏沉中隐約可見二樓雕花窗棂透出的暖光,青色紗幔在春風裡若隐若現,琵琶聲清冷,看着完全是品茶賞花的雅集之所。
南風茶樓最賺錢的卻不在明面,而是暗地裡為深宅的貴婦人單獨培養合适的清倌。這清倌隻侍候這一人,直到被厭倦為止。
這些貴婦人不管是為了報複流連花叢的丈夫,還是為了填補深院寂寥,但出手最是闊綽。
姜嫄剛擡步踏入大堂,掌櫃杏雲倏然眼睛一亮,立即迎了上來,“元娘子,您許久沒來了,我和三娘子都以為您又跑船去了。”
“這段日子生意忙,的确是有些分身乏術。”
姜嫄行走在宮外,都是喬裝打扮過的。隻稱自己住在城外。
而她丈夫平時攜着妾室走南闖北跑船去各處販藥材,完全不着家。
她随着杏雲走過大堂,朝着二樓走去,“這段日子這兒一切都好吧。”
木梯吱呀聲裡,杏雲絮絮低語,“有三娘子坐鎮,自然諸事順遂。倒是青霭不大好,近來茶飯不思的,瞧着像是害了相思病。”
南風茶樓每過數月都會舉辦鬥茶賽,明面上是評鑒茶藝,實則是選花魁。
青霭是姜嫄幾個月前,一擲千金砸出來的花魁。青霭初次是她的,隻是後來姜嫄就再也沒來過。
按規矩,若是醫女來診過沒有病,青霭的牌子就可以繼續挂出去。
可青霭卻個癡情人,将自己體己錢全交出來給三娘子,閉門謝客,苦苦等着姜嫄。
“今日隻想和三娘子品茶叙舊,先帶我去尋三娘吧。”
姜嫄現實裡她性格孤僻,也沒什麼朋友,但遊戲裡因為隔三差五來逛南風館,倒是和三娘子成了知己好友。
“那……讓青霭陪着彈琴沏茶?”杏雲眨着靈動的眼睛,瞧着就是個鬼機靈的姑娘,為人處事最是活絡。
姜嫄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杏妹妹倒真是體貼,等晚些時候我再去看看青霭。”
杏雲将姜嫄引入了一間雅室落座,并且對裡屋柔聲通報,“三娘子,元娘子來了。”
門扉緩緩被推開,三娘子蓮步輕移而出,她鵝蛋臉泛着珍珠似的光澤,眉似春山含黛,眼含秋水,膚若凝脂,舉手投足都透着風情萬種。
“元娘子許久沒見,竟還消減了些,今日就不飲茶了,我已備好美酒佳肴,。”她身姿輕盈在姜嫄身邊坐下。
“有美人相伴,自然什麼都好。”
姜嫄已然又換了身素色衣衫,烏黑長發梳着婦人髻,僅用一根銀簪點綴,裝扮素樸幹淨,任誰也瞧不出她的真實身份。
她端起一盞熱茶,淺酌一口,神情總是沉郁不樂的。
“元娘子似乎有心事?瞧着不大高興。”三娘子柳眉蹙起,關切問道。
“倒也算不上心事,隻是覺得人生乏味無趣。”姜嫄放下了茶盞,興緻不高。
小厮端着酒菜魚貫而入,将美酒佳肴擺滿一桌。
“那元娘子覺得何事有趣?”三娘子塗着蔻丹的手執起銀壺,替姜嫄斟了盞酒,柔聲問。
姜嫄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聲音帶了幾分醉意,“飲酒作樂,揮金如土,權傾天下,男歡女愛?”
她旋即又搖了搖頭,“想來想去,好像都沒什麼區别,到頭來不還是一場空。”
“元娘子這般境界,倒是可以遁入空門了。可我是個俗人,身為女子,在這世上本就艱難。如今有酒喝,有肉吃,能盡玩樂,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三娘說罷,也仰頭飲盡一盞酒,臉頰染着紅暈。
“你也知曉,從前我過的什麼日子,也曾恨盡這腌臜世道。元娘子你恨過嗎?”她放下酒盞,凝視着姜嫄。
姜嫄從前聽杏雲說過,三娘是貧苦出身,被父親賣入了秦樓楚館,曆經磨難。
她輕聲問道:“三娘,現在不恨嗎?”
三娘子緩緩搖頭,眼底盡是淡然。。
姜嫄捧着臉看三娘,神色有些呆呆的,“為何不恨,我可以幫三娘報仇,将那些人都殺了。”
三娘瞧着她呆頭鵝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元娘子是想後半在監牢裡嗎?我今年歲大些,恨意早就淡了,倒覺得能守着這方檐角聽雨,已經是上天恩賜,菩薩開恩。”
酒過三巡,姜嫄已然醉意朦膿,思緒卻愈發清醒。
她腳步踉跄地走出了南風館,早已等候在外,裝扮成小厮的暗衛立即迎了上來,“主子,還去醉錦樓嗎?”
醉錦樓是姜嫄在附近開的一家酒樓,每回她來南風館,都會順道去巡查一番。雖說醉錦樓時常入不敷出,但姜嫄隻當在玩模拟經營遊戲,享受當老闆的樂趣,大把銀子維持着醉錦樓運轉。
姜嫄擺了擺手,在站在街邊伫立片刻,思索着她這酒樓為何生意不好。
南風館和醉錦樓都坐落在最繁華的風月地帶,但卻門可羅雀,反觀隔壁的秦樓楚館,燈火輝煌,隐約聽見樓内歡聲笑語不斷。
要是都倒閉了,她酒樓生意不就好了……
“走吧,回去。”姜嫄思慮着可行性,擡步要走,一陣女孩的啼哭聲傳入耳中。
緊接着,男人叫罵的聲音傳來:“哭!哭什麼哭!都怪你娘倆,天天哭喪着臉,把老子财運都哭沒了!老子賭錢就沒赢過!反正你娘就在這妓院,你幹脆也去陪她,還能給老子掙幾兩銀子!”
“……好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