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藜深吸了一口氣,撐着桌沿起身擡眼望去,此刻遼遠澄淨的天已被西斜的日光照得火紅。這片绮麗的晚霞的另一端,奕澤趟着火紅的夕陽,走過蜿蜒的長廊,在奕泓的房門前站定。
“進!”聽到叩門聲,奕泓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嘴角的疼痛讓他輕輕嘶着口氣。
得到回應奕澤推門而入,搖曳的燭火在昏暗的屋室中圈畫着勢力範圍,奕泓端坐在桌前,指尖還掖着毛筆,浮動燭光将唇角的瘀腫照得分明,奕澤轉身輕輕阖上房門。
“大…大哥…”奕泓放下手中毛筆慌忙起身,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大概是奕澤第一次登門。此刻奕泓緊張之餘,心底到底有些雀躍。翕合的嘴牽扯着傷口,他用手捂着嘴角,口齒含混的問道,“您…找我…有事?”
“這,奕涵幹的?”奕澤沒有奕泓那麼多情緒,目光淡淡的拂過奕泓的臉,整個左頰浮起了一指高,越靠近嘴角顔色越深。奕澤眉間的褶皺又深了些許,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看來這一拳是認真的,這小兔崽子是認真的想揍奕泓。
“不是!”奕泓見奕澤神情淡然,心底的那一點雀躍也便熄了火。他怏怏的扭開頭,斬釘截鐵的答道,“是我…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許是說得太過咬牙切齒,奕泓額角上的細小汗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排布,像一粒粒黯淡的珠玉,小小的,一粒挨着一粒。
他垂下眼簾,整齊的上牙緊緊磕着下唇,眼裡最後的光彩湮滅了,原來大哥關心的是楊奕涵,而不是自己。其實,一開始他就知道的,從奕澤回來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那雙毫無波瀾的瞳仁裡沒有自己的身影,可是内心深處還是忍不住期望,哥哥可以看到他,哪怕隻一瞬。
“你娘剛才找過我…”晚膳前,奕澤想着跟泠泉去校場的練練手,不料兩人剛出院門口就看見徘徊着的念茹冰。雖然她再三表示她也不确定,隻是想請奕澤幫忙了解一下,但奕澤知道既然都找上門來了,多少都已經有些眉目了,至少不會僅僅隻憑道聽途說。或許他該感激她是把這事告訴他,而不是父皇。
“娘?”奕泓微微蹙眉,在心上人面前挨了一拳,而且是被矮自己一個腦袋的混賬小子,這已經夠丢人的了,如果再哭着喊着滿世界囔囔,那他這張臉還要往哪兒擱?故而他離開時囑咐過紹然,讓他那兩個随扈閉口不許再提這事,娘這到底是哪裡聽來的消息。
“她問過林紹然了,今早你們一起出門的?”奕澤将奕泓的舉動看在眼中,大概也能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壓下胸中的怒火。
“我都說了!”奕泓指着唇角的瘀腫,重新對上奕澤的目光,神色倔強,“這事與楊奕涵沒有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管是誰來問,我的答案都隻會是這個,就算爹,也不例外!”
奕泓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雖然平日對奕澤頗有微詞,但也隻敢在心底犯嘀咕。長幼有序,奕澤是他哥哥,這是事實,就像他是奕涵的堂兄是事實一樣,跟承不承認無關。現今楊奕涵動手打了他,若是外傳,自然不會有好果子。楊奕涵在他這個哥哥心中的分量他自然清楚,楊奕澤會親自過問,不就是想要他這個答案麼?
“你不想說,我不勉強就是了。”奕澤并沒有理會奕泓挑釁的目光,他不明白奕泓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從奕泓平日流露的态度可以斷定他并不是太歡迎自己,而他也無意介入他的生活。奕澤在轉身之前擡手将一個瓷瓶抛給奕泓,“早晚各一次,擦在最嚴重的地方就好。”
奕泓握着瓷瓶,奕澤的體溫從掌心蔓延開來,是他不曾觸及的溫度,他咬着唇不想承認,自己的确有些嫉妒。他看着奕澤的背影慢慢沒入黑暗,心底的酸澀慢慢冒出雙眼。
如果是楊奕涵呢,他是不是也隻會這樣輕描淡寫的說一句你不想我就不勉強?或許自己對楊奕澤的敵視和厭惡,隻是因為他分走了父親的關注,卻又不肯給自己分毫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