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澤當然知道這不合規。應征入鐮的孩子出關時若已及冠,那倒也簡單,貴族院會安排一處住所,讓他們開府立戶,獨立生活;若未及冠,那便要在已獨立的前輩中尋一位寓居其家,直至及冠。昊璟不是鐮的人,自然不在考慮之列。
“也許是我自以為是吧,師父,我總覺得,這對奕涵而言是最好的。”奕澤雙手交疊,浮起的經絡暴露了他正竭力克制,“師父出關時,雙親盡皆離世,從此人生再無歸處;我呢,雖雙親俱在,但在與父皇母後的一再龃龉中,與他們漸行漸遠,雖身處其間卻如食雞肋。師父,你也知道奕涵的性子,表面看着雲淡風輕,其實思慮深沉,他心中的郁結尚在…”
昊瑄的喉頭動了一下,被擊中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初來時,他确實時常在午夜夢回時貪戀母妃的溫暖懷抱,也曾想親口問他那冷面父皇要個說法,隻是待到他重新歸去,父母早就不在那裡了。往後的歲月裡,每每思及他們,經年累積的思念和怨怼總在體内橫沖直撞,讓他難以安甯。他深深吸了口氣,又盡數吐出。
“奕澤,你比我了解奕涵,你的這番打算,他恐怕不會接受。你該知道,若一定要離開這裡,他最想去的地方,是你的身邊。”
“是吧!”
除了那次,其餘時候不論在他這兒挨了多重的罰,奕涵總還是會在見面時颠兒颠兒的粘過來,跟那扯不掉的狗皮膏藥似的。奕澤悄悄咽下舌苔上泛起的苦澀,如果可以他又何嘗想把奕涵退離他的身旁。
“所以,師父,我也很猶豫…,我知道這對涵兒來說,是很難接受的決定,可我想啊,若不逼着他邁出這一步,他這輩子都會和我們一樣,被困在這裡,畫地為牢。若有機會走這一遭,即便無法如我所願那樣圓滿,隻要奕涵能解開心結,真正放下心中所執,也算不虛此行。”
昊瑄雙腿交疊,沉沉的目光看向奕涵的房門,“可我們跟他們終究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思維方式和處事風格會有很大差别,他們未必能習慣。而且雖說是父母兄弟,但彼此錯失的那些時光,也不是輕易可以填補的…”
“正是因為不同,所以才值得嘗試,他們或許能教會奕涵一些我們給不了的東西。”奕澤點點頭,“師父,我總希望奕涵不用像我們這般孤獨的活着。”
做出這樣的決定,并非奕澤的心血來潮。奕涵像一隻初出山林的小獸,還有許多東西要學。而他隻會用疼痛來震懾奕涵,讓他明白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隻是,除了疼痛,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可以教導奕涵了嗎?
所以,他想若是讓涵兒回到二叔二嬸身邊,情況或許就會不一樣吧。那個在他兒時傷心難過時總給他安慰的二叔,那個總背着父皇給他帶些古怪玩意的二叔,或許能讓奕涵慢慢了解什麼是血緣親情,能代替他們捂熱奕涵日漸涼卻的心。
“我知道了。”昊瑄點點頭,事關奕涵,奕澤總考慮得總比他深遠。涵兒如今已經褪去了兒時的懵懂,學識和本領雖日漸增長,可眼中的清澈純淨卻被迷惘彷徨取代,或許确實該讓他走跟他們不一樣的路,看跟他們不一樣的風景,他站起身拍了拍奕澤的肩,“不早了,去睡吧,明早還得早起趕路。我會按你的意思答複,至于結果如何,隻能聽憑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