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岫甯坐立不安,第無數次問門前侍衛,“将軍回來了嗎?”
侍衛一闆一眼回答,“未曾。”
薛林昭回來換身衣服便出門去了,把她放在這個聆音軒。
地處落日城中,曾經的大涼王宮。
這裡奇大無比,戒備森嚴。
當年大涼戰敗遷都而逃,宣國占領此處後并沒有大肆破壞,反而經過數年修繕,将邊關軍機要處和官員府邸均設立在舊王宮之中。
蘇岫甯破罐子破摔地想,薛林昭若是自立為王都不用再建王宮,連管理内外的官兒都是現成的。
她急得轉圈圈,“那我可以去找芷苓嗎?”
侍衛恭敬伸手,“小神醫就在隔壁,卑職為您帶路,請。”
确實在她隔壁,連匾額都沒換,叫绮羅殿。
芷苓在院子正中擺張桌案,扒拉新采的藥,看見她一愣。
半點心事藏不住,滿臉糾結。
蘇岫甯回頭對侍衛道謝,那年輕人并未多言主動告退,甚至幫她們關上大門。
不愧是薛林昭的兵。
她到桌邊坐下,念及周圍可能會有暗探,便隐晦道,“你可會調理?”
芷苓為難,“我醫術不及師父,但無論如何,要診脈。”
關鍵就是她不讓診脈。
芷苓找補,“或者先用着我師父配的藥,也可暫緩。”
“……”
不知道把她打暈了灌藥的幾率大不大。
“先别說那個,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芷苓掏出藥箱,“你們兩個誰也别說誰,都剩半條命了還折騰呢。”
蘇岫甯看她把脈,突然警惕,“藥錢誰出?”
芷苓遲疑,“你自己?”
抽手,“告辭!”
“回來回來!”芷苓無語,“薛将軍走之前交待了,将軍府出。”
極快坐回來,乖乖伸手。
芷苓,“……”
就在藥香彌漫绮羅殿時,門外侍衛通報。
“将軍回來了,聽說您有事,現已在聆音軒等候。”
蘇岫甯眼珠子轉了轉。
她端起自己那碗還燙嘴的湯藥,懷揣一個小白瓷瓶回到聆音軒正廳。
薛林昭問,“找我何事?”
放下藥碗和瓷瓶,蘇岫甯撸袖子,“找你行藥令!輸了就吃。”
……
“諸多事務尚需安排。”薛林昭并未看她,“明晚啟程去沙肆。”
居然無視她?!
“為何不吃?”蘇岫甯直接了當。
“沒有必要。”薛林昭無動于衷。
她呼哧呼哧喘氣,“你明知道,傷身……你明知道……”
你這樣下去會死啊!
“并非你所想這般嚴重。”
薛林昭拿起那個小小的瓷瓶,平淡道,“沈神醫看了,崔姨所用藥方并不重,春芽煎的時候總是偷着加水。”
“她們……”
“藥趁熱喝。”
薛林昭似乎還有事辦,已經起身離開。
“是不是那兩個人,不想讓你活?”
那背影一頓,緩緩道,“不是。”
不是皇帝不是太子,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控制她?蘇岫甯心中突然湧現出一個驚人的念頭。
“難道是你自己不想活?”
“我隻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蘇岫甯很瘦,在王城月餘養回些氣色,雖說奔波多日又有些憔悴,但穿一身鵝黃色衣裳,還是難掩機敏靈動。
此刻就站在她身後。
薛林昭沒有回頭。
如同那年在榮嘉侯府,身前身後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而她騎馬離開,沒有繼續看那群閨秀,也沒有随各家子弟去靶場。
在蘇岫甯茫然的目光中,薛林昭大步出門。
抓不住薛林昭,蘇岫甯自己閑來無事在這座古王宮中亂逛。
除卻一些軍機要處,處處暢通無阻,甚至有專人答疑解惑。
原來前面還有正經的護國大将軍府,位置就在原本的皇後宮殿。
大涼皇帝寝宮隻擺些朝廷對邊關将士的嘉獎聖旨,匾額一類,誰也不敢住。
這個聆音軒曾是大涼宮廷樂師們的住處,隔壁绮羅殿則是舞女住宿和練舞之所。
位置偏僻,因為排演歌舞真的很吵。
因她們明面上的身份是藥童,晚上薛林昭還是回到聆音軒。
蘇岫甯聽見響動,匆忙披上件衣服出來,敲響隔壁房間的門。
薛林昭沒什麼表情,“何事?”
“你傷口得換藥。”
“我自行……”
“别自行了。”她直接擠進去,“你就當我是春芽。”
沈汐的藥确實是頂好的,這幾日薛林昭傷口恢複很快,今日行走除了慢些,幾乎看不出來受過傷。
快手快腳将背上傷口清理換藥,前面便留給她自行處置。
蘇岫甯轉過身,燭火跳動,将薛林昭的影子投在面前牆壁上。
恍惚覺得自己在被這個影子擁抱。
“你回來之後很忙?”
“嗯。”
“因為那個笛子怪?”
原本有些尴尬的氣氛被這個怪異稱呼沖散。
薛林昭嘴角翹起幾分,又輕輕“嗯”了一聲。
“我們行蹤暴露,會是何人?”想着一路來種種,唯一見過她們真面目的隻有村夫。
想到村夫……
“回去吧。”薛林昭說。
蘇岫甯瞠目結舌,“無視我?”
薛林昭已将衣裳穿整齊,一闆一眼道,“此乃軍機,不容洩露。”
“我是被追殺的苦主。”
“嗯,查清之後我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你們,你和誰是你們?!
蘇岫甯氣不打一處來,覺得自己閑着沒事幹來找氣受。
氣鼓鼓的一晚沒睡好,第二天一早薛林昭便已經不在了。
芷苓來喊人,說去城中轉轉。
許是為行軍方便,也或許是因為本就是一國都城,落日城道路寬闊,房屋皆大氣方正,古樸又尊貴。
畢竟是邊關之地,城中居民不似王城那般安逸,這裡的人個個身手利落,目光如炬,甚至有些警惕性。
街邊店鋪除了基本衣食所需,便是兵器鋪,防沙用具等,甚至有不少外族物件。
上午這班侍衛頭領叫石忠,有些機靈在,正道,“您想買什麼便吩咐卑職。”
出門之前見他拎出一大袋銀子,一定是薛林昭的意思。
六年與世隔絕,蘇岫甯對如今的外界諸多好奇,芷苓也是第一次來落日城,看什麼都新鮮。
兩個外鄉人進城,興緻勃勃,買東西亦不手軟。
臨近午時,才在石忠的推薦下,到一處酒樓歇腳——好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