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一路的經驗,讓他意識到不對勁。趙舜聲音一下子拉長擡高:“寶櫻姐,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着我——”
姚寶櫻的聲音有些碎,聲勢一向高昂,但散在夜風中,難免聽出幾絲狼狽和不忿:“好了不要吵了!我們要分兵,甩開後面那些人。”
如何分兵呢?
很簡單。
到一樹林拐角口,姚寶櫻拉着趙舜下馬,往馬屁股上一拍,讓寶駒進入樹林旁的小徑長道。而她自己,則運起絕妙輕功,拽着趙舜,帶他進入樹林,繼續逃命。
趙舜拍手:“寶櫻姐,你好聰明。”
姚寶櫻鼻孔朝天,輕而得意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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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張文瀾和侍衛們追到了這片樹林。
他那個武功極好的侍衛名喚長青,先去查地上的蹤迹。長青回來後,報告張大人:“樹林旁有條不顯眼的小路,屬下在小道上追到了馬蹄印。樹林則樹蔭青郁濃密,落葉匝地,看不出來刺客逃走的痕迹。”
張文瀾毫不猶豫:“進樹林。”
他握着缰繩的手指白如玉,手無意識地在大腿上摩挲。他面上神色一派雲淡風輕,黑玉石般的眸底,紅血絲透出幾絲執拗:“那種剛愎自用的南蠻子,隻會進樹林。”
長青為難:“進樹林,我們容易迷路。”
張文瀾淡漠:“讓她再多得意片刻,又何妨?她已落入彀中,早晚被我們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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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林子,天蒙蒙亮,身後的追兵好像追丢了。姚寶櫻和趙舜雙雙舒口氣,尤其是姚寶櫻。
她輕功再高,帶着一個少年郎夜奔一晚,也要累癱了。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二人在晨曦下的小道上搖搖晃晃地走路,一身汗岑岑,趙舜難受得不行。姚寶櫻瞥他一眼,看到他身上滑稽的舞姬女子服飾,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趙舜面孔漲紅,本想也嘲笑她。可人家姑娘瘦削玲珑,眉眼彎彎。舞姬衣飾再袒露,襯着人家沾點灰的白頰、清瑩瑩的眼珠,一夜狼狽逃跑後,反而有一種闖蕩江湖的不羁美。
趙舜歎口氣:“寶櫻姐,你總得告訴我,那個張大人,為什麼追我們吧?”
姚寶櫻彎着的眉眼便僵住了。
她手扇着風,靈動的眼眸左右亂轉,臉頰也微微瞥開:“清晨的汴京郊外,風景獨好。”
趙舜:“寶櫻姐!”
姚寶櫻:“哎呀,沒什麼大不了,我的舊情郎嘛。”
趙舜:“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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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侍衛們追出林子。
明亮微白的天光落下,空氣中流轉着草木清香味。出了林子的追兵們探查前方路,張文瀾在馬背上坐得筆直,簌簌然,青黃葉飛。
身後跟随的侍衛們這才從側後方看到,騎在馬上的青年圓領脖頸處,是一片濕漉漉的猩紅血迹。侍衛吓到,紛紛勸道:“二郎不若先留在此處,處理傷勢。我等去追刺客,務必緝拿歸案。”
張文瀾:“不,我親自捉她。”
侍衛們面面相觑:他?還是她?刺客明明是兩位,二郎怎麼隻提了一位?
探查路徑回來的長青腳步一頓,仰頭看馬背上的青年:“敢問二郎,那刺客是否與郎君是舊相識?”
張文瀾垂目,晨曦金光歇在他低垂的微翹的長睫上,為他的黑眸點上一抹魅惑之色。他手指撫摸着自己繃得抽痛的大腿。舊日傷疾一遇劇烈動作便陣痛連連,正如舊日之情已成跗骨之蛆,日夜折磨。
反複碾磨間,他露出一絲既恨又憐的淡笑:“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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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追的這一邊,姚寶櫻:“你小點聲,是‘舊’情郎!我們早就不在一起了,昨日刺殺那杜員外,我也沒料到會遇到他嘛。他那人,估計認出我了,才對我們緊追不放。”
趙舜茫然追問:“多久前的事了?”
姚寶櫻漫不經心:“三年前……吧。”
說罷,她的臉蛋上忽然浮現一種古怪神色。她不安地挪動腳步,側過肩,朝身後瞥了瞥。
與她同行的趙舜也許是眼瘸,沒有第一時間看到姚寶櫻的異常。少年還在松口氣:“三年前啊?聽起來挺久遠的。那種大人物肯定心胸寬廣,特意追出一路又沒了影兒,說不定是放我們一條生路……”
姚寶櫻嚴肅打斷:“恐怕不得行。”
趙舜:“?”
姚寶櫻:“我已經聽到馬蹄聲,他們追來了。”
趙舜呆住。
姚寶櫻:“順便一提,張文瀾心胸狹隘睚眦必報,道貌岸然是非不分,還是一頂一的刺球子。他和你口中的‘心胸寬廣’,沒有一丁點兒關系。”
說罷,姚寶櫻也有點不好意思。她苦着臉歎口氣,拎起崩潰的同伴:“别哭,讓我們繼續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