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撞到他眼皮下,還沖他咧嘴一笑:“張大人,來嘛!誰怕誰是小狗。”
張文瀾盯她片刻,毫不猶豫:“把她手腳綁住。”
他轉身負手,步伐趔趄一下。他腿疼加劇,隻不肯在人前彰顯。他聽到姚寶櫻在身後高聲嚷“不要忘了五百五十兩”“阿舜你拿着錢就跑”“就算被官府抓住,我也不怕”諸如此類的話。
張文瀾手扶着自己那匹馬,感覺到脖頸上昨夜的傷疤出了血,刺得他頭皮痛。
他手心全是汗。
他腦海中,浮現少女方才那個笑。
朝氣蓬勃,花開鮮活。
他想他真是瘋得徹底。
不過,還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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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寶櫻非常不放心張文瀾抓了她後,不肯給錢。她手腳被縛,左右兩邊都有侍衛押送,但她仍緊盯着張文瀾,大有“如果他賴賬,她拼死也要咬下他一口肉,和他同歸于盡”的意思。
不知是姚寶櫻确實不夠了解她這位昔日舊情郎,還是張文瀾趕了這麼長的路,疲累了。他有錢得很,懶得在上面耍花招。騎上馬的張文瀾随口吩咐長青将錢票給趙舜,趙舜可以拿着票去汴京的“如意錢莊”兌換五百五十兩。
姚寶櫻緊張那錢緊張得很,趙舜安全離開她的視野,她才松口氣,肯乖乖地被人抓着走。
嗯,等趙舜明日從錢莊裡取到錢,再給她小小傳個信兒,姚寶櫻就可以琢磨跑路之策了。
不過嘛,這些侍衛裡三層外三層,看她看得好緊。她也不知,張文瀾自掏腰包也要抓她的心思,到底是什麼。
姚寶櫻被人推着行走,她忽然發現一道目光自高而下。她擡起頭,看到騎着馬的張二郎,正俯眼望來。
雨水挂在睫毛上,她眨巴着眼,正要攀個交情。那人似厭惡她至極,蓦地撇過了臉,勒緊馬缰往前走了。
姚寶櫻:“……”
嗯,确定了,張二郎應該挺讨厭她,就像她讨厭他一樣。
跑路的事,可能更麻煩了。
容她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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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這夥抓着刺客回京的侍衛,因為雨大,不得不宿在城外三裡地的城隍廟中。
這城隍廟破舊非常,姚寶櫻被當犯人,雖然委屈了點,但她居然因為侍衛們對她的警惕,得到了城隍廟正堂最寬敞的這間屋子,用來當關押的牢房。
這麼多侍衛,都未必有方寸地方躲雨呢。
姚寶櫻有點不好意思,她何德何能啊。
她主動說:“我隻要一個蒲團大的地兒關着就好啦,其他地方,讓給你們嘛。我看這裡漏雨,其他屋子都住不了人。你們人這麼多,我也逃不了嘛,何必這麼防着我?”
她說着,打了個噴嚏。
風雨夜深,破敗城隍廟不光檐不避雨,門窗也漏風。一陣冷風過,姚寶櫻揉揉自己微紅的鼻尖。
“刷拉——”一長條素色錦緞屏風,在她四面八方,圍了開來。
侍衛們不理會她,隻從一個個箱子們搬出屏風,朝向東西南北的素面屏風堂皇打開,将中間的姚寶櫻圍得嚴嚴實實。屏風四角各壓一盞油燈,夜幕之下,油燈轟然點亮,罩在屏風上。
本破敗漏風的正堂刹那光亮,中間少女纖薄的影子,便被打在了屏風上。
穿堂風被屏風擋住,好像不那麼冷了,抱着臂躲冷的姚寶櫻眼波閃動,吃驚地看着四面八方的白屏風,以及燭火、影子。
姚寶櫻懵然:“你們這是做什麼?”
指揮侍衛們幹活的長青抱着長刀,聲音從屏風後淡然傳來:“我家二郎說,姚女俠狡黠機智,武功又高。我們沒有那麼多人手看着姚女俠,隻好将姚女俠圍住。燭火亮一整宿,正堂中間的姚女俠一舉一動,會被我們守夜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如此,便不怕姚女俠逃跑了。”
姚寶櫻嘴角抽動。
這、這……何至于此。
張文瀾是把她當什麼洪水猛獸,才這樣防着她?!
長青回憶:“二郎還說,這也可以當一種刑。如果把姚女俠關起來,天窗漏雨,而你日日夜夜被這樣的屏風圍着、照着,姚女俠這樣冷硬的心腸,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我家二郎問女俠,這叫‘窺天光’好呢,還是叫‘白屏煎’好?”
姚寶櫻震驚對方這種帶着戲谑的殘酷。
她擡頭看到幾塊木闆後的滴答雨線,雖離自己尚有距離,但已可以想到某人的險惡:“狗、狗、狗屎……”
長青誠實背誦二郎的話:“二郎說,姚女俠可能想罵他行若狗彘,狂且之徒。”
姚寶櫻冷笑:“不錯。”
傳話筒無辜道:“但我們二郎隻是開個玩笑。我們二郎是朝廷大官,自然不會動私刑。”
姚寶櫻怒目圓睜,不顧手腳上的繩索,撲到屏風上語氣森然:“張文瀾你出來,有本事當面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