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讓虞穗進來避雨,吳寶福做不得主,趁着他進屋請示裴恕的時候,雲桃擔心地道:“小姐,那人看着面生,聽他的口音,也不像是長安城的人,他說屋裡還有幾位男子,咱們就這樣進去,是不是不太安全?”
這麼一會兒功夫,銅錢大的雨珠鋪天蓋地落下來,天地間迷潆一片,虞穗的聲音,伴随着雨聲響起,“不安全也沒法子,先找個地方避雨才行。”
狂風驟雨,地上的積水也更深了,街上的樹都能被連根拔起,在外邊待着,才是最危險的。
虞穗眉心微蹙,“不過,這是張禦史家的宅子,張禦史為人清正,即便那人不是張家人,可他能住在這裡,說明與張大人是相識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以防萬一,虞穗又朝馬夫交代,“你就在門房這裡守着,注意着屋裡的動靜,也注意着虞府的動靜,若是虞府大門開了,告訴我一聲。”
“是,小姐。”馬夫應道。
立在門口,虞穗朝巷子裡的虞家看了一眼,“虎毒不食子,父親不至于做那種事情,而秦氏不讓下人給我開門,不就是打的這種主意嗎?”
“我進不去府裡,外面又這樣危險,我被積水沖走的話,府裡可隻有虞瑤一位小姐了。如果我避雨的時候遇到了歹人,即便還活着,名聲也會受到損毀。”
雲桃憤憤不平,“秦氏也太歹毒了!如果小姐您的聲譽受到了損毀,老爺會更看重大小姐,您和陸公子的親事,也不能行了。”
“當年夫人和老爺和離沒多長時間,老爺就把秦氏和大小姐領回了府,那秦氏肚裡還有一個兒子。老爺要把秦氏扶正,小姐您攔着,等秦氏生下了孩子,才讓老爺把她扶正。這麼多年,她一直對您懷恨在心,加上大小姐又愛慕陸公子,難怪秦氏會沉不住氣,使出這等下作手段!”
虞穗的娘親孟氏嫁給虞穗父親時,兩人也有過一段恩愛的時光。可孟氏不知,在她還沒有生下虞穗的時候,虞振山就在外面和秦氏勾搭上了。
孟氏的嫁妝不少,虞振山平日讨好上峰的銀子,都是從孟氏那裡拿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害怕孟氏與他和離,虞振山把秦氏養在外面,一直瞞着孟氏。
就這樣過了十年,虞振山在府裡有一個女兒,他在府外,還有一個外室女。
在虞穗十歲那年,秦氏又懷了身孕,大夫說她懷的是男胎,秦氏便起了心思。
虞振山膝下無子,隻有兩個女兒,那麼,她肚裡的孩子,便是她的登天梯。
能夠當主母,誰又願意當一個見不得光的、低賤的外室?
秦氏使手段讓虞穗娘親知道了她的存在,虞振山抱怨孟氏的那些話,她也一一當着孟氏的面說了出來。
“她哪裡比的上你!不過娘家有幾個臭錢罷了。”
“你就是隻有半張臉,都比她溫柔體貼,惹人憐愛。”
“等你把肚裡的孩子生下來,我就把你接回府裡。”
原以為恩愛情深的丈夫,原來早變了心。
秦氏挺着肚子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孟氏才知道自己像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整整十年!
那個時候,孟氏也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她承受不住這般打擊,悲痛過度,沒有保住肚裡的胎兒。
最後,孟氏心灰意冷,和虞穗的父親和離了。
孟氏騰出了當家主母的位置,虞振山急着把秦氏擡為正妻。
那時的虞穗,年紀還不大,她想法子鬧了一通,硬生生拖延了一年時間,等到秦氏肚裡的孩子生了下來,秦氏才被擡為正妻。
這樣一來,秦氏的兒子終究是她還是外室時生下來的,便是後來成為了嫡子,這也是他們母子幾人的污點。
虞瑤是外室之女,秦氏好不容易生下的兒子,還是打上了外室之子的烙印。
虞穗這樣做,秦氏恨她恨的咬牙切齒。
當着虞振山的面,秦氏對她很是親近照顧,可背着虞振山,秦氏就會換一副嘴臉。
虞穗濃密的睫毛微垂,對于秦氏而言,她就是秦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好不容易有了對付她的機會,秦氏豈會放過?
把她關在府外,不讓小厮給她開門,便是她毫發無損,也可以給她一個教訓和下馬威。
這就是秦氏的打算!
吳寶福沒有打傘,他冒雨跑出來,“虞小姐,裴哥同意了,你們快進屋。”
“虞小姐,我叫吳寶福,隻要你們不去打擾裴哥,在這裡避雨是沒問題的。”
吳寶福,聽起來倒像是我暴富。
虞穗苦中作樂,果然,暴富是每個人的願望!
她感謝地道:“我家就在附近,風急雨急,我來不及趕回去,多謝您!您放心,我們不會打擾你們的,等雨小些了,我們就離開。”
“客氣了,避雨而已。”吳寶福邊走邊道:“你們要謝,還是謝裴哥吧,裴哥不同意的話,我也不敢讓你們進來。”
裴哥?
虞穗思忖,短短時間内,吳寶福提到這個名字好幾次了。
她就在巷子裡住,對巷子裡的幾戶人家并不陌生,這座宅子的主人并不姓裴,張禦史搬走之後,這座宅子就時常空着。看來,吳寶福還有他口中的“裴哥”,應該也是借住在這裡的。
進去堂屋,一陣暖意撲面,趕走暴雨天的寒冷。
堂屋裡很是熱鬧,幾個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正圍着火爐子打馬吊,火爐子上面,則烤着紅薯、雞腿和馍片。
烤紅薯清甜,烤雞腿鮮香,切成薄片的饅頭,上面灑了一層雞蛋液,雞蛋混合着饅頭的香甜,飄散在雨天的屋子裡。
聽着屋裡的說話聲,聞着烤馍片的香味,虞穗沉甸甸的一顆心,卻是漸漸落到了地面,仿佛蔓延在心尖兒的那些涼意,也被屋裡的溫暖和熱鬧給趕走了。
察覺屋裡進來了人,其中一位打馬吊的男子,轉頭看過來,頓時瞪直了眼睛,“乖乖,仙…仙女兒!”
誇贊她長相的話語,虞穗不是第一次聽到,可她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平日裡接觸到的郎君,也多是世家子弟,那些貴公子們可不會這般直白的盯着她,也不會說這樣直白的話。
虞穗不好意思笑了下,不過,她能夠感覺到,那人看着她的目光,并不讓人惡心。
吳寶福拍了下那人的腦袋,“李狗子,裴哥怎麼說的,你忘記啦?”
李狗子立馬道:“沒忘沒忘,裴哥說咱們是粗人,來了長安,不能盯着姑娘家看。”
吳寶福走過來,“虞小姐,我們都是粗人,不太懂長安這裡的規矩,您别往心裡去。”
虞穗唇邊露出淺笑,“沒事的。”
紅薯烤好了,吳寶福也不嫌燙手,直接剝了皮,咬了一大口。他又用油紙包了一個紅薯,拿過來遞給虞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