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振山本來沒有這些顧慮,可秦氏面上的焦急,讓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秦氏依舊一副擔憂的口吻,“老爺,你想啊,昨個留在玉泉觀的人想必不少,有男有女,幾個年輕小姑娘在那裡過夜本就不妥,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保不準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你也清楚,那些長舌婦,就愛胡亂編排人。”
“再者,萬一穗穗這會兒就是不在玉泉觀呢?那就更讓人擔心了!外面這麼亂,她在哪裡避雨,見了什麼人,隻有她自己知道。”
虞振山心裡一咯噔,秦氏憂慮的不無道理。
他不覺得自己的女兒會做出出格的事情,可問題是,虞穗還沒及笄,也沒有長輩陪在身邊,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邊待了這麼幾日,難免會讓人多想。
更棘手的是,遇上這等不常見的雨患,外面一片混亂。
若是遇到了那種混不吝的,虞穗的清白可真是要被毀了!
桌子上的菜肴可口,可眼下,虞振山沒有了用膳的胃口,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煩躁,“既要擔心她的安危,又要擔心她的聲譽,她要是安安分分待在府裡,哪有這麼多糟心的事!”
秦氏眼裡閃過一抹光,面上倒是不顯,“老爺,這也不是穗穗的錯,她一個小姑娘家,不愛待在家裡,常和手帕交們出去遊玩,也是人之常情。”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聽了這話,虞振山心裡的火氣又被勾了起來,“她和瑤瑤同為姐妹,怎麼瑤瑤就這麼聽話乖巧?”
秦氏笑了笑,“瑤瑤是你的女兒,你覺得她聽話,可别人啊,更喜歡穗穗那樣的性子,覺得瑤瑤總悶在家裡,上不得台面。”
“胡說!”虞振山哼了一聲,“瑤瑤的性子随你,溫柔娴靜,這才是大家閨秀應該有的樣子。等穗穗回來了,你交代她,讓她接下來待在府裡,不要總是出去,她就快及笄了,可别惹出事影響她的名聲。”
秦氏笑着應好,貼心地給虞振山夾了一筷子菜,“老爺,快用膳吧。”
虞振山低頭用膳的時候,秦氏臉上的笑意淡下來。
溫柔娴靜?
她當了虞振山十年的外室,她的女兒,也是外室之女。
如果虞瑤也像虞穗那樣又是去别人府裡讀書、又是和貴女們結交遊玩,旁人會怎麼看待她?
别人隻會說,到底是外室肚子裡爬出來的,不安分、主意大。
不是她的女兒願意整日悶在府裡,而是,隻有把虞穗比下去,比虞穗這樣的嫡女還像大戶人家的閨秀,她的女兒,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虞振山并不清楚,隻有她知道,虞穗已經離開玉泉觀了,還去了張家避雨。
與虞穗一起的謝娆和陸晚芙早早回了家,單虞穗和幾個大男人共處一屋。
這不僅可以給虞穗一個教訓,等秦氏拜見陸老夫人的時候,還可以把這件事告訴陸老夫人。
把白的說出黑的,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
她對陸老夫人說的話,虞穗又不會知道,而陸老夫人也犯不着去質問虞穗。
不管是什麼原因,虞穗一個年輕姑娘,和男子待在一個房間裡,還待了那麼長時間,這并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情,也很容易讓人多想。
依照陸老夫人的性子,知道這件事後,隻會對虞穗更加不喜。
等陸晚舟來提親時,她還可以拿捏着這件事,大做文章。
總之,看虞穗敢不敢再與她作對!
這時,秦氏屋裡的丫鬟過來,“老爺,夫人,二小姐回來了。”
虞振山把筷子往瓷碗上一放,看向門口,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抹紅色的身影。
少女披着海棠色披風,款款從外邊進來,嬌嫩鮮妍的如同被清水濯洗過的花枝,她進屋的那一刻,仿佛整間屋子都亮堂了幾分。
虞振山打量着自己女兒,見她衣裙齊整,面色紅潤,虞振山松了口氣,想來是沒有出什麼意外,“這兩天,你都在哪裡待着?”
虞穗淡聲道:“自然是在玉泉觀避雨。”
虞振山沉聲道:“那就好,你到了說親的年紀,沒事的話,不要總是出府。我和你母親替你操心不說,你可知,你在外面待了這麼久,有心人會怎麼編排你?”
可真是她的好父親,見到她的第二句話,便是在教訓她。
虞穗露出一抹譏嘲的笑,“父親,女兒也不想在外面待這麼久,可女兒,進不來虞府的大門啊!”
虞振山愣了愣,“什麼意思?”
“女兒午時便從山上回來了,當時,雲桃和馬夫敲了好長時間的門,可大門緊鎖,沒有一個人來給女兒開門。”虞穗隻覺可笑,“我是虞家的小姐,卻進不來自己的大門!若不是父親回來了,女兒怕是今晚要在街上過夜了。女兒能回府,也是沾了父親您的光。”
虞穗話裡的嘲諷,不難聽出來。
沒有主子的吩咐,小厮怎敢做這樣的事情!
虞振山臉色沉下來,扭頭看向秦氏,“這是怎麼回事?”
虞穗不會善罷甘休,秦氏早有預料。
她一臉驚愕,“竟然還有這種事?”
“是不是門房那些人那會兒在打瞌睡,沒有聽到動靜?”
虞振山懷疑地道:“怎麼偏就那個時候打瞌睡了?”
“老爺,你若是不相信,何必沖着我發火,把那些下人叫來問個清楚不就行了?”秦氏眼眶紅起來,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滋味,“都說後娘難當,我待她的心意,我承認,比不上瑤瑤,可我也沒短缺過穗穗什麼,府裡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呢,難不成我還會故意不讓她進來?”
這幾年來,秦氏落淚的次數不多,這會兒看着她眼中的淚珠,勾起了虞振山的愛憐,“下人不聽話,也是常有的事,我不是在懷疑你。”
秦氏繼續道:“這兩天來府裡避雨的人不少,我聽說,有些人家好心開了門,最後不僅丢了東西,府裡的女眷也受到了打擾。你不在府裡,我不敢讓那些人進來,便吩咐門房上了闩。老爺,我萬萬不敢把穗穗攔在外面啊!”
說到這兒,秦氏又生氣地道:“要那些下人有什麼用,竟然欺負到主子頭上了,老爺,我這就把那些下人發賣出去!”
門房那裡的小厮,是她屋裡婆子的幹親,給他些銀子,就能封他的口。正是這樣,秦氏并不擔心她算計虞穗的事情會被别人知道。
秦氏看向虞穗,歉疚又自責,“穗穗,也是我沒有管好那些下人,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虞振山出了聲,“穗穗,你先回去休息,至于那些下人,你母親會處理的。”
不得不說,從外室變成虞府的主母,秦氏是有兩把刷子的。
虞穗不緊不慢地道:“母親承認沒有管好下人,那就不勞煩母親了,方才,我讓馬夫報官去了。”
報官?虞振山和秦氏俱是一愣。
虞振山瞪眼道:“你報官做什麼?”
“我是虞府的小姐,府裡的下人,和我無冤無仇,他們沒有必要、也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把我攔在府外,對他們能有什麼好處?”虞穗道:“想來,定是有人授意他們這樣做。既然這樣,當然需要報官查個水落石出!”
秦氏心跳快了些,虞穗會懷疑到她身上,這是不可避免的,但她怎麼也沒想到虞穗會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情況下,哪個姑娘家會去報官啊!
虞穗,還真是不好對付!
秦氏蹙着眉,“穗穗,你父親不在府裡,府裡能做主的,隻有我一個,你若是懷疑我,直接說出來就是,何必這樣拐彎抹角!”
“你年紀小,我不怪你,我也知道,你對我多有厭惡,覺得是我要害你,可你報了官,府裡所有人,都會受牽連的。”
“胡鬧!”虞振山怒斥,“便是你受了委屈,可我還活着呢,我是老眼昏花腦子不清醒,還是躺在床上不能為你做主?為了這麼點小事,你就去報官,你可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
若她的父親可以讓她依靠,她又何必這樣做?
虞穗櫻唇勾了勾,“父親,如果我被積水沖走了,或是出了其他意外,那還是小事嗎?”
虞振山一時啞言。
虞穗轉而看向秦氏,“母親,你錯了,藏着掩着,府裡其他人才會受牽連。報官也是好事,是膽子大的下人在使壞,還是另有他人,官差會查個一清二楚的。”
秦氏心神慌亂了幾分,也就隻有虞穗覺得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