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人的拳頭還沒揮出,就被他一腳踹中腹部,痛嚎一聲,蜷縮着倒退至角落。
誰也不敢再上前。
緩過來的胖子,箭步上前掄起棍子,陳嘉樹擡手截擋,擋住了,但覃喬聽見“砰”的悶響。
他不做猶豫順勢攥住鋼棍,反手一拳打得光頭偏過頭去。
“警察馬上就到了!!”
覃喬舉着手機闖進店内,光頭轉身的陰影籠罩住她,蒲扇般的巴掌揮過來。
“啪!”
她眼前炸開一片金星,臉頰火辣辣地燒起來。
還沒完全回過神,就見光頭從她面前側摔出去,重重撞擊在地磚上。
幾人眼見處于弱勢,掙紮半天爬起來,在胖子領頭下,丢盔棄甲地跑了出去,陳嘉樹則走向她,眼裡的殺氣、怒火消退了一半。
陳嘉樹沉默地拉開櫃台隔闆,示意覃喬進來。
他彎腰從桌底拖出一個半透明的塑料藥箱,箱體因為常年使用已經泛黃。
覃喬拘謹地坐到凳子上。
女孩原本白皙的臉頰上赫然印着五道紅腫的指痕,紅白對照下,指痕顯得格外刺目。
陳嘉樹看了片刻,用左手拇指掰開藥箱卡扣。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覃喬腼腆地笑了笑。
陳嘉樹淡淡道:“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消腫的。”
他說完,将藥膏和棉簽推到她手邊,“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覃喬拿起藥膏,“我自己來吧,不用棉簽。”
她擠出一小團藥膏,輕輕塗抹在臉上,藥膏的涼意讓她睫毛微微一顫。
陳嘉樹站在一旁,目光移開放在别處。
“好了。”覃喬說,“謝謝。”
陳嘉樹扭過頭,“你謝我?”
她的微笑頓了一下,“謝謝你的藥膏。”
視線落在他右臂的位置,雖然穿着厚外套,但那一棍子的力道不是布料能緩沖的。
“你的手臂.....”
“不礙事。”他翹了翹嘴角,冷淡感瞬間被沖去不少。
“那幾人經常來嗎?”覃喬把藥膏擰緊放入藥箱小格中。
“一些小混混。”陳嘉樹拿起箱蓋,右手施力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隻得換成左手扣上卡扣,俯身把藥箱推回櫃底。
“報警沒用嗎?”覃喬不解。
“關兩天又出來了。”他直起腰。
“我可以幫你......”
“幫我什麼?”
“幫你.....作證。”
他低垂眸子,用一種近似身審視的眼神看着她,覃喬心頭一凜,他忽又笑了,“覃記者,你很愛管閑事?”
這句話讓覃喬呼吸微微一滞。
總覺得他和三月前,有些微不同,但具體哪裡不同也說不上來,又或者說這才是他的“本色”。
覃喬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專業和記者有關?”
“那天你不是說你采訪了一位叫宋青岩的攝影師嗎?”陳嘉樹問。
覃喬愣愣,“對,我給忘了。”随即笑了,“沒錯,我是新聞系的。”
他不吝地誇她,“新聞系的學生,果然不一樣,說話做事都很有條理,而且,一看就很有法律意識。”
覃喬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平時習慣了而已。”
他問,“那你平時都寫些什麼類型的報道?”
陳嘉樹對她的專業似乎很感興趣,覃喬也因為說起自己所擅長的變得自信,還有一絲絲驕傲。
“主要是校園新聞,比如活動報道、人物專訪之類的。偶爾也會寫一些社會熱點相關的評論。”
“聽起來挺有意思的,那你覺得,像我這樣的維修店,有沒有可能成為你報道的對象?”
覃喬語速不自覺地加快,“當然可以!你的創業故事本身就很有新聞價值,尤其是你克服了身體的不便,還能把店經營——”
話說到一半,突然刹住。
隻因他的臉色在聽到她說“身體的不便”時頃刻間冷卻下來。
高大的身影瞬間讓她感到實質性的壓迫感,“我……我隻是覺得……”
“你覺得我需要被特殊報道?因為夜盲症?”
他的言行全無憤怒,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意,像是被觸及了某個不能被觸碰的禁區。
“不是!”她站起來,凳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我是佩服你的能力......”
“佩服一個殘疾人自力更生?”
明明是平鋪直叙的語調,覃喬卻被他這句話吓一跳,慌亂地解釋,“不是的,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很獨立,很了不起,和身體沒關系。”
陳嘉樹語速也快了,大有咄咄逼人之勢,“了不起?因為我身體不方便,還能開店,所以你覺得我了不起?”
覃喬愣怔住。
就好像三個月前網吧那個“英勇”的替她奪回手機的男生,并不存在。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小步,垂眼間看到他右手蜷曲指尖在微微發抖。
俄而。
她緩聲說,“陳嘉樹,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陳嘉樹倏然轉身,背對着她,“你走吧。
”
覃喬盯緊他繃直的後背,指甲掐進掌心。
她一個新聞系的學生,平時在采訪和寫稿時總能把握分寸,可今天卻連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都沒整明白,實在是錯得離譜。
覃喬心裡有些懊惱,但更多的是自責。她知道自己無意中傷害了陳嘉樹的自尊。
“對不起,那我先走了。”
他低嗯一聲。
覃喬沒再多說,拿起包,推開櫃門往外走。
走得急了,沒注意看路,剛到門口,身體撞上一堵“人牆”。
“哎喲!”
對方手裡拎着一袋水果,差點被她撞得一個趔趄。
覃喬也被吓了一跳,驚慌後退。
擡起頭,便見是個身材壯碩的男人,臉上挂着爽朗玩味的笑容。
“對不起,對不起!”覃喬連忙道歉,臉上有些尴尬。
男人穩住身體,笑着擺擺手,“沒事沒事,小姑娘走路挺急啊。”
覃喬臉一紅,低聲說了句“抱歉”,便匆匆離開。
張爽覺得這個臉龐紅通通的小姑娘有點意思,多看了幾眼,等到她背影消失在街拐角,才收回視線。
然而,一進門腳踩到一樣硬物,低頭一看滿地狼藉。
笑容一秒盡失,張爽眉關緊鎖,飚起粗話,“又是那幫王八羔子幹的?”
陳嘉樹走出來,目光淡掃過地面。他蹲下身,撿起地上的鼠标,上面有一道肉眼可見地裂痕。
他嘴角一扯,繼續一樣一樣撿。
撿起之後放在靠牆的豎櫃上。
放掉水果,張爽走回來,正要蹲下,有兩名警察拿着文件走了進來。
都是老熟人,警察例行詢問,陳嘉樹回答了幾句,警察記錄完就走了。
張爽發現陳嘉樹一直在用左手,右手擱在大腿上,“你手怎麼了?”
“不是什麼大事,挨了一棍子。”
他雲淡風輕地回答。
陳嘉樹拿起已經斷裂成兩半的鼠标,十指慢慢蜷起,每根指腹都按出了白印。
張爽放下手裡的配件,靠過去,手像鐵鉗一樣,箍住陳嘉樹的手腕,直接上手推起他的袖子。
隻因,不這樣做,這個人是拒不配合的,必須趁其不備。
也就導緻,陳嘉樹因疼痛發出長長“嘶——”
整節手臂不但紅還腫的老高。
“靠技術吃飯的人,手都不要了?”張爽力道松了幾分,“我給你上藥。”
*
覃喬回到宿舍時,天已經暗了。
她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屏幕的藍光映照在臉上,‘嘉樹維修‘那個文件夾在左上角格外醒目。
她說錯了不該說的話,所以他生氣了,這事她有錯,覃喬在心裡默念。
鼠标指針在那個文件夾上方懸停了很久,最終沒有點開。她轉而點開了設計軟件,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
她開始認真地設計宣傳單,結合陳嘉樹店鋪的特點,設計了一份簡潔大方的宣傳單。宣傳單上不僅突出了店鋪的服務項目,還特意加了一句:“專業維修,值得信賴——嘉樹維修,您的電子設備專家。”
半夜十一點多,宣傳單終于設計完成。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把文件保存為‘嘉樹維修宣傳單’。
企鵝列表裡,陳嘉樹的頭像是灰着的。
覃喬心下一橫,将文件發了過去,并附上一段文字。
[按照你店鋪風格做了份宣傳單,希望能為你提供一些參考。如果有任何需要調整的地方,随時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