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樹長腿一跨坐上車後座,結果車輪肉眼可見地癟下去一半。他心“咚”地一跳,壓着一口氣,雙腿支地撐住重量。
前頭的覃喬笑晏晏道,“别擔心,摔了你,我會負責到底。”
這是什麼話?
耳根還未褪下去的熱再度燒起來,陳嘉樹反手抓住車尾的扶手,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覺,嗓子莫名發幹,“你……負責什麼?”
隻不過說句玩笑話,還真把他給吓住了。
覃喬嘴角樂的老高,陳老闆可是個事事較真的人,她不再逗他,轉正經道,“當然負責你的醫藥費啊。”
陳嘉樹坐回去,可憐的輪胎再度被壓扁。覃喬側扭身,手往後伸,“工具箱給我,我放在踏闆上。”
電動車平穩行駛在路上,陳嘉樹兩條大長腿委屈地蜷縮在腳踏闆上,膝蓋幾乎要頂到胸口。
他的背繃得直挺挺,仿佛裡面豎了一根鋼筋,雙唇緊阖成筆直的線,全身每一處都在憋着勁,紊亂躁動的氣息隻能從鼻腔裡一次次呼出。
一輛車兩道交疊的影子随着路燈的遠近發生着規律性變化。陳嘉樹垂眸觀察着這個光學現象。
當光源(路燈)距離增大時,影子長度L與光源高度h、物體高度H的關系符合公……
他在心裡碎碎念,大腦自動構建着數學模型,試圖用這種方式轉移注意力。
然而避開了視覺擾亂,卻躲不開嗅覺入侵,香甜的花果香随着他每一次深呼吸,深入他的氣管深處,這種氣味每次和覃喬近距離接觸時都會聞到,隻是今晚格外馥郁。
所有公式因這不可抗因素襲入潰不成軍,他擡起頭正視那被蓬松羽絨服包裹住的腰身。
那團模糊的豔紅,像岩漿池裡飛濺起的岩漿燙到他的眼睛,他再次倉皇撇開視線。
電瓶車車駛出小區,穿過馬路,便到了瀾大東校門。
理論上下午五點過後,學校是禁止社會人士進校的,但因為今天值班的保安和覃喬相熟,破例放行。隻在覃喬登記完後用稍嚴肅的嗓門提醒,“十點前必須離校。”
校園裡銀杏栽種的很密,每兩棵銀杏樹之間立着一根路燈杆,路燈藏在枝葉縫隙間亮着微弱的白光。
七彎八彎電瓶車停在新媒體藝術中心樓下。
陳嘉樹率先下車,他掏出兜裡的手電轉一圈打開,冷白的光束斜斜劈開暗夜,打在水泥地面上。
覃喬停好車,正要提工具箱,身後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擦過她肥厚的棉服袖子,準确無誤地拿走了踏闆上的工具箱。
演播大廳在底樓,覃喬帶路,兩人一前一後步入樓内,沿着通道走至盡頭,拐過一個彎就到了。
站在有整面牆高度的朱紅色大門前,覃喬推開其中一扇門,屋内燈火通明,與走廊微黃的燈光對照鮮明。
陳嘉樹關上手電塞回口袋裡,他跟上覃喬,直走過觀衆席位間的狹窄過道,站上舞台。
“控制台在裡面。”覃喬下壓門把手,打開設備間的門。
她走進去,拉開台前的辦公椅,把它半拎半推進角落,騰出足夠的空間,方便陳嘉樹檢查設備。
“我先排查線路。”
陳嘉樹半蹲下來,打開工具箱,取出維修專用手電,一擰,打開燈光,随後将這隻手電尾部輕咬在齒間。
光束直直打電箱鎖孔上,頓住。
在他背後的覃喬立即領會意思,忙說好,“鑰匙在箱頂。”
陳嘉樹擡起手,從電箱和保護櫃的縫隙伸進去,摸到了一串鑰匙。他捏住其中一把,插入鎖孔,一轉,門應聲打開。
電箱内,紅的、藍的、黃的幾種顔色的線路錯綜複雜的攪在一起。
陳嘉樹的眼睛掃到哪裡,光就跟到哪裡。
覃喬也沒閑着,走去舞台,把靠在牆邊的立式補光燈,一步步倒退地拖進工作間。
“咔哒”完全投入在工作中的陳嘉樹沒聽到插頭接通這道聲。
眼前刷的亮了好幾度,讓他下意識地扭頭,下巴還沒擡起,就聽見覃喬一聲輕呼,“别看!”
“是補光燈,刺眼睛。”覃喬走上來,站定在陳嘉樹左側。
有了這盞高瓦數的補光燈加持,故障點很快被找到。
陳嘉樹的指尖停在一根有焦點的藍色電源線上。
他從工具箱裡取出一卷電工膠布和一把鉗子,先用鉗子剪斷電線再拔去包在線路外側的橡膠,再将它們接在一塊,膠布纏兩圈就搞定了。
他再一頓,覃喬了然,“我開機試試?”
陳嘉樹點點下巴,覃喬推動控制音響的開關。
“嗡——”噪音問題仍未消除。
覃喬關掉電源,“可能還有潛在的問題。”
陳嘉樹從鼻腔裡呼出一口氣,這次他取下手電,從工具箱裡拿出了放大鏡,他扭半身,讓補光的燈光盡數打在電箱上。
視線往上走,找到控制器,控制器上連着七八根芯線,放大鏡将隻有縫衣線粗度的芯線放大數倍,他找到了斷裂口。
可緊接着,他眼前像是騰起霧氣,他越是想看清,越是看不清,老毛病又犯了。
陳嘉樹由原來的蹲改給單膝跪地,手開始顫抖,頓覺吃力,他垂下手,放大鏡随之掉落到覃喬腳尖前面。
覃喬撿起放大鏡,握于手中沒有立即還給陳嘉樹,在看到他額頭晶瑩的細汗,她慢慢蹲下來,柔聲詢問,“需要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陳嘉樹轉眸。
視線恰對上。
少女臉龐柔嫩,眉眼溫柔,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會說話。
“陳嘉樹。”她眸光微微動。
失神的雙目,瞳光重聚,陳嘉樹咽了咽唾沫,錯開目光,“找到了故障點,但需要焊錫,我看不清,你去請一位男同學過來,我指導,他來操作。”
覃喬主動請纓,“讓我來吧,我會焊錫,之前在實驗室用過,你隻要告訴我怎麼做。”
“你?”陳嘉樹眼神回落到她臉上,多少有些難以相信。
“怎麼......”她下巴微擡,“不相信我多才多藝?”
陳嘉樹被她調皮的話語問的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