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喬雙手平放在桌上,坐的端正,聲音清晰有力,“新聞的特質是真實性、時效性、客觀性和重要性。真實性是指新聞必……”
她的回答流暢而準确,在其他人看來,可以說挑不出任何一點兒錯處,然而,顧栩卻冷冷叫停。
“停。”
會議室裡的空氣瞬間停滞。
十幾道目光在顧栩和覃喬身上梭巡
“完美,一字不差。”鏡片反射一道冷光,顧栩摘掉眼鏡,擱在桌上說,“我想再座的大概都知道這段話在《新聞學概論》第幾章?”
他的眼神指了個男生,男生挺胸擡頭回,“第三章……第二節。”
覃喬臉皮下像點了一把火,烤的臉龐發燙,她下意識地辯解,“我隻是想先說明心新聞的核心原則……”
她逐條分析自己的看法和對新聞的理解。
少女皮膚白皙如瓷,臉頰上突冒出紅紅的兩團,像白瓷碗上留下的口紅脂膏。
實習生們偷偷交換眼色,有人投去同情的目光,有人則低下頭,生怕下一個被點名的是自己。
“停。”
但對方沒有耐心聽她說完,顧栩食指指節一敲桌面,說,“真實性不是課本定義,是你在火災現場,滾燙的熱浪,灼傷你暴露在外的肌膚;時效性不是概念,是你淩晨三點被電話叫醒,頂着黑眼圈沖去現場,哪怕鞋跑掉也要要搶拍的第一幅畫面……”
顧栩說得是經驗之談,可這些實習生哪來的實戰經驗,未免太苛刻了些。
看看把這幫孩子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新調來的孫導嘴角噙着笑意和其他四人對了個視線,大家卻都是一副“習慣了”的表情。
他旁邊的邱娜微微側身,附耳說,“顧栩并非真的期待實習生有經驗,而是逼他們跳出舒适區,思考新聞的本質。”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顧栩沒再提問任何人,隻是結合案例講解新聞實操。
而作為唯一被提問,還被無情打臉的覃喬,聽着他重申“念稿機器”、“隻一味的複述稿子”,這些話就像一條條鞭子抽打她的臉,難堪和羞恥讓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整場會議持續一個小時。
在顧栩‘冷酷無情’的襯托下,其他四位老師簡直稱得上是春風和煦。
尤其是邱主播,她拿自己初入行的糗事說笑,像個知心大姐姐一樣的鼓勵大家,“誰沒有犯過錯呢?重要的是從錯誤中學習,而不是被它打倒。”
*
馬桶蓋關着,覃喬坐在上面,深呼吸調整狀态。
外面傳來幾個女生的低聲交談。
女生A心有餘悸:“顧栩和新聞裡的形象……簡直天上地下。電視上明明是個儒雅紳士,怎麼現實裡這麼吓人?”
女生B輕笑:“人設罷了。不過說真的,他專業水平确實碾壓其他人,你注意到沒?他一開口,連陸台長都隻有聽的份。”
女生C壓低聲音:“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的背景——他爺爺是以前的老台長,誰不得給幾分面子?而且……”她故意停頓。
“而且什麼?”幾人立刻追問。
“他還是新聞部副主任。”女生C意味深長,“人家走的可是‘仕途’。”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女生C略帶得意,“我姐和他是Y國政經的同學,聽說他在國外就是風雲人物。”
女生A說,“那個女生真可憐,顧栩話裡話外的意思,不就指她是“書呆子”嗎?”
“我也聽出來了,幸好沒指到我,換我也是這麼回答。”女生A呼出一個口氣,“幸好幸好。”
幾人談笑間,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她們立刻噤聲。
人事将三名實習生帶到新聞部工位,覃喬就在其中。
她的工位在開放式辦公區靠窗位置,落地鋼化玻璃外陽光普照,半張桌子沐在光線中。
鋼化玻璃能有效隔絕熱量,不熱,稍微刺眼。
工位配置十分簡單。一台電腦,左右各一隻桌面置物架。部門統一配發的黑色筆記本套着塑料薄膜,擺在鼠标旁邊。
将包放入伸手就能夠到的小櫃格中,覃喬按自己的習慣整理桌面。
她剛落座。
“覃喬?”不是疑惑而是例行公事的确認。
人事站在她工位旁,手臂上挂着幾條綠色挂繩的胸牌。
“是我。”覃喬應道。
人事将屬于她的胸牌遞過來,“以後工作日都需要佩戴。”
覃喬雙手接住,“謝謝。”
她挂上胸牌,捏着胸牌兩個邊,愛不釋手。
第一天過得既快又慢,覃喬整個下午都埋在電腦前整理半年的稿件歸檔,機械性地複制、粘貼、分類。
她有編輯經驗,這種工作對她來說本應得心應手,但莫名其妙覺得巨累。
大抵因為神經繃得太緊,到下班四肢酸脹漫上來,她甚至連開電瓶車的力氣都沒有。
微風拂面,已是十月中旬,早晚出門需要穿薄外套。
張爽從車上下來,他脫掉身上的黑色西裝,扔進車内。
穿過斑馬線他走進陳嘉樹店裡。
“爽哥,你來了。”小萍熟絡地和他打招呼。
平時這個點小萍早就該下班了,張爽奇怪地問,“嘉樹呢?”
“老闆去一戶人家家取電視機。”小萍說。
陳嘉樹現在幾乎不上門維修和取件,除非是那些老客或是一些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家。
張爽點了個頭,往操作間那兒走,“出去多久了?”
“大概兩個小時。”
張爽停在櫃門前,扭臉問,“這麼久,去的地方很遠嗎?”問話的同時他已經掏出褲子口袋裡的手機。
“不遠。”
張爽“嘶”吸了口冷氣,撥打陳嘉樹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嘉樹我在你店裡。”
“我馬上到了。”電話那頭很是嘈雜其中還夾着“滴滴”的汽車喇叭聲。
挂斷電話,張爽推門而入,随後轉身對門口的小萍說,“你回去吧。”
張爽垂眼,看到台面上那台打開着的筆記本電腦。
電腦是陳嘉樹的。
他拉開椅子,坐在電腦前,手肘擡的那一下,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屏幕跟着亮起。
裡面暫停着一段視頻。
視頻中覃喬站在一張鋪着白色桌布的長桌裡面,身旁一群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圍着她,其中不乏個子更為高挑的異國美女。
或許是國人自個的審美,張爽覺得盤起中式編發,穿着淡粉色旗袍,身姿婉約淡雅的覃喬,更甚一籌。
他印象裡的覃喬,都是穿休閑的衣服,寬寬松松,沒想到這丫頭身材這麼有料。
視頻已播放到十分三十五秒,他按了播放鍵。
覃喬走到一盤粽子前,畫面随即出現粽子的近景。
油光發亮,看着就很有食欲。
“作為今天的主持人,我也帶來了自己的‘秘密武器’。登登,我親手包的粽子!不過,在介紹我的粽子之前,我想先問問大家,有沒有人知道粽子的來曆?”
那幫外國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搶答起來。
雖然答案五花八門沒一個正确,但歡快融洽的氣氛讓現場笑聲不斷。
在他們争論到不可開交時,覃喬溫婉的聲音插入進來,“我們中國有一位非常偉大的詩人名叫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