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住門邊框的手一頓,隻因孫剛視線擦過陳嘉樹身體左側看到了他身後那個女人。
“陳老闆這位是?”。
“我的員工。”陳嘉樹口吻平淡。
女人冒出俏麗的臉蛋,“你好。”
“女人”用詞不是很準确,這個小姑娘看着不過二十出頭,紮起一個高高的馬尾,未施粉黛的臉白嫩精緻,氣質有些秀雅,還真不像是普通的打工妹。
孫剛轉動輪椅側讓,請他們進門。
“不用換鞋。”他說。
客廳窗簾拉起,微弱的光滲入屋内,孫剛推動輪椅,手臂擡起,按下牆上的大燈開關。
他知道陳嘉樹有夜盲症,是陳嘉樹第一次上門維修,親口告訴他的。
地面上積着一層薄灰,輪椅碾過地闆,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響,留下交錯的痕迹。
孫剛停下輪椅,朝陳嘉樹點頭,“陳老闆,麻煩你了。” 随後,他的目光轉向覃喬,伸手示意沙發:“請坐,我給你倒水。”
覃喬不是很自在的坐到紅木沙發上,雙手擱置在大腿上,目不斜視地盯着正前方黑屏的電視機。
陳嘉樹預料的不錯,這位孫先生不但請她進門,還把她留在客廳裡,想必是有話想和她說。
裝有七八成滿溫水的玻璃杯放在覃喬面前,孫剛雙手搭在輪椅扶把上。
孫剛直言不諱地問出心中疑惑,“你不是陳老闆的員工吧?”
覃喬扭動脖子,對着他微微颔首,“嗯”。
果然如此。孫剛嘴唇一撇,語帶揶揄,“喜歡陳老闆?”
他眼中這個少女隻是睫毛輕輕顫,沒有正面回應他,但不難看出是承認的意思。孫剛又問,“陳老闆長得帥,能賺錢,所以喜歡?”
覃喬聽出了他話裡的刺,默了默,不答反問,“您似乎對‘喜歡’很有見解?”
孫剛沒想到這個看着乖巧的女生,說話也是不饒人,臉色一沉,“你們女人都一樣,看中男人的賺錢能力,一旦沒了這層能力——”雙手攥緊扶手,“就會被棄之如敝屣。”
廚房間窗玻璃上隐約殘留着褪色的喜字印記,不但那裡有,入戶門外面、玄關櫃表面,都有婚姻的留痕。
覃喬收回視線,看着這位先生莫名激憤的神情,淡定認同地颔首,“這是人之常情。”
“果然都一樣。”孫剛冷笑。
“您說得對,趨利避害是人性,不分男女。”她不辯駁,平靜地闡述事實。
孫剛忽覺得這個女生有種不像這個年齡階段該有的老道,他冷哼。
少女再度出聲,“但您有沒有想過,您所說的‘女人都一樣’,和有些人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其實是一回事?”
“.........”孫剛被女生這話問的語塞。
“前年有個新聞,一位面包店店主因救火雙手截肢,他女友辭了工作日夜照顧他,在女友的鼓勵下,店主帶上一種自制的工具,将炒菜的鏟子固定在手臂上,出攤做夜宵,後續報道,他們去年結婚了。”她頓了頓,語調徐緩中充滿溫情,“還有一對夫妻,妻子成植物人十幾年,丈夫始終陪着,最後等來奇迹——她醒了。”
孫剛一時愣住,隔了半晌才想起反駁,“……那又怎樣?不過是少數!”
“是少數。但您指責所有女人薄情時,是否也抹殺了那些長情的人?”覃喬以據理力争的口吻,“您的前妻選擇了離開,是她的選擇。可若您因此認定所有女人都隻看利益,那您和她又有什麼區别?”
女生直接點名他的“前妻”,這句話讓孫剛身體狠狠一震,像是被當頭棒喝。
扶手在他手中幾乎要被捏碎,不是恨而是因為女生說得直擊内心深處,是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她是怎麼知道的他的婚姻狀況?是陳老闆說得?還是.......
孫剛将屋子環視一圈,他刻意清除的痕迹,但到底清楚不幹淨。
“這世上有人因現實離開,也有人因愛留下,都是人之常情。”女生直視他的眼睛,不是同情、而是理智和共情,“但若因為受過傷,就把自己困在怨恨裡......那困住的隻有自己。”
孫剛凄然一笑,繼而垂下頭顱,盯着自己穿着拖鞋的腳尖。
裡屋這時候傳來腳步聲,孫剛指節驟然一松,扭臉看去,便見陳嘉樹出現在門廳前。
孫剛推動輪椅轉向陳嘉樹,“什麼問題?”
“C盤快滿了,30G的空間被系統文件占着,删也删不掉。”陳嘉樹說,“像是系統自己存的備份。”
“要怎麼處理?”
“兩種方案。”陳嘉樹目光在覃喬臉上短暫停滞後回到孫剛臉上,“要麼強制格式化,數據全清,要麼.....把隐藏文件解壓,重新分類存檔.”
“你帶移動硬盤了嗎?”
“帶了。”
“按第一個方案。”孫剛深吸口氣,“直接重裝系統吧。”
*
陽光輕柔拂面,三輪車開在非機動車道上,路旁香樟樹沙沙作響,早凋的微黃葉片,像下雪似的落下。
覃喬抓住其中一片,捏住葉柄轉了轉,“解壓、分類存檔,該保留的保留,該删除的删除,通過實物暗喻感情,陳老闆你好有才”
陳嘉樹回眸看她一眼,明媚的笑臉堪比天上的太陽,他握緊車把,溫聲對她說,“是你的“話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我的是“話聊”的話,你就是手持手術刀的,把控全局的“專家”。”
陳嘉樹笑笑,不在接話,結束這波互相吹捧。
“陳老闆,你怎麼确定孫剛一定會找我聊?”
覃喬将眼睛貼着樹葉上的小孔,從小洞中望出去,世界變得隻有拇指大小。
遇到了紅燈,陳嘉樹左腳踩在地上,扭頭,回答她這個問題,“是因為所有被困住的人都會警惕自己的邊界,對突然而來的到訪者,會有防備,但也會有.....好奇”
放下葉子,覃喬迎上他的柔和的眉眼,陳嘉樹張張嘴,又說,“而且你很有親和力。”
覃喬抿了抿嘴唇,别開眼,可眼角彎起的弧度早已出賣了她。
終是忍不住了,發出低低的笑聲。
笑了一陣,綠燈也亮了。
陳嘉樹正要出發,覃喬拽住他的衣角,“等等,我想喝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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