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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官署,安頓好馬匹,彭縣尉引着陸玉到公廳翻看檔案。
“彭縣尉,淮安郡的流民安置的如何?”陸玉翻着冊子,冊本頁面上也什麼有用信息。
彭縣尉将近期檔案官冊呈上,回答,“已安撫好大半,城中最近已經沒有暴動的亂民。”
他口中的安撫不知是安撫還是鎮壓。
陸玉道,“城内湧入流民後,河内太守上報,給本地申請了一批救災銀,這批銀兩的流水賬本我要查看。”
彭縣尉眼色閃動,“啊,是這樣,賬庫鑰匙需禀報太守獲得批準後才可開啟賬庫。”
陸玉盯着彭縣尉,“本朝開國以來,郡縣賬庫開啟權限一直設由縣尉保管,何時增加了權限本王卻不知?”
彭縣尉低頭,神色愈發恭敬謹慎,“殿下,淮安郡前幾年有發生過縣尉擅動庫銀梳平賬面,前任太守巡察時發現定下規矩,開啟賬庫需上報。”甘食其在後聽着,聞言悄悄擡眸看了縣尉背後一眼,垂首不出聲。
一方河内太守監管至少四郡,職位緣由太守很少會在當地坐鎮,光是尋人路上來回奔波,從上報到批複至少四五天。
這四五天消息散出去,不知會在背後動多少手腳,屆時再要查起來隻怕更加棘手。
像此次太守對賬庫加緊看管本質是維護,并非破壞例法,一方因治理增加條例無可厚非。
縣尉按規矩辦事,陸玉不好多說什麼。她合上冊本。
“縣尉說的也是。既然程序在此,本王初來乍到也要按流程辦事。”
彭縣尉連連點頭。
“绾兒,取紙筆來。”她喚冷绾。
冷绾點頭,取來竹簡竹筆研墨。
彭縣尉不明所以,問道,“殿下這是要寫審批信嗎,我這裡有模闆可參考。”他貼心地讓甘食其從書架上取來公文帛紙。
陸玉擺手,“那倒不是。”
“我來時陛下交代,南下一切事宜可事無巨細随時上報。陛下隻給我七天時間查明,我需提前請罪,請陛下寬延些時間。拖延并非我所願,而是淮安郡流程繁雜,縣尉做不得主。”
筆鋒沾墨,落下一滴墨點,乍于竹片之上。
彭縣尉惶惶扶住陸玉筆杆。
“哎哎……殿下且慢……”他臉色慌而窘迫,“呃,也不是沒有例外。殿下既奉了陛下急命,自是可以破例先開,下官會将審批信緊随其後加快送出……”
陸玉擔憂皺眉,“會不會破壞流程,讓縣尉為難?”
彭縣尉臉上賠笑,“不為難,不為難。配合殿下應是我分内之事。”
“既如此,有勞縣尉了。”陸玉放下筆,“那我們現在前去賬庫?”
彭縣尉在前面開路,“請,請。”
順利進入庫房,彭縣尉和甘食其将陸玉所需賬本側目搬來,陸玉道聲辛苦,吩咐二人可前去休歇,自己與女官會在此查看。
彭縣尉先行一步,臨出門前,陸玉叫住甘食其。
“甘縣令留步。”
甘食其本已邁出門檻,又退回來,“殿下有何吩咐?”
“今日辛苦你了。”她示意冷绾上前将袖中傷藥遞上,“這金瘡藥你且收下。”
“啊,這……這不妥……”甘食其推脫,冷绾強硬将藥瓶放到他手上。
陸玉道。“收下吧,一瓶傷藥而已,不算财物。也算是謝你今日解圍。”
甘食其手心愣愣托着藥瓶,握了握瓶身,深首作揖,“多謝殿下。”
房門合上,冷绾陪同陸玉翻看賬冊,陸玉一頁頁翻過去,深眉凝目。
房内已無第三人。四下靜寂,冷绾道,“陛下并未要求家主随時上報,家主為何要那樣說?”
陸玉從賬本書冊中擡起臉,微微含笑,四處望了望窗門是否關好,将食指比在唇前,低聲道,“噓,小聲些,我詐他的。”
“若不這樣說,他怎會輕易将鑰匙交出來?”
冷绾凝重點點頭。
“縣尉這會估計已經跟上頭人遞信去了。”她搖一搖手中賬本,“賬面這樣平滑,沒有鬼才怪。哪怕是再清廉的郡縣,先祖開朝以來也總有不平的賬。”
“零陵郡根本推不動,隻能從淮安郡入手。”
昨夜兩人提前到達驿館,陸玉安排冷绾扮作她在房中休息,營造房中她在的假象。
尚在零陵郡之時,陸玉就收到消息,零陵郡縣尉和河内太守有秘密會面在淮安驚鴻樓。陸玉親自上陣,獨身一人前往驚鴻樓,親眼所見二人暗中勾當,在紙條上寫下二人所談内容,作為證供。
先祖定首都在北方長安,以長安為中心發散,大魏曆經短短三朝,朝祚也隻是表面穩固。
現任女帝執政七年,權臣當道,諸侯獨大,女帝平衡勢力周旋于其間。
陸玉交代冷绾将河内太守與零陵郡縣尉串通的證供複寫一份保存好,又問,“帶來的那個東西沒人瞧見吧?”
冷绾點頭,“嗯,在驿館中保存,我已包好收在了房梁上,也吩咐了人不必打掃房間。”
陸玉放心點頭,“我們在此查賬,他們那邊必定坐不住了。绾兒,今晚我們要把賬本全部看完。”
冷绾低頭抄寫,蘸墨間擡頭,“家主,這份證詞能将這兩人查辦嗎?”
陸玉翻過一頁賬目,“頂多證明二人有勾結,要坐實罪證,還是要拿出證據。”她晃一晃賬本,“這些賬待理清了,就是鐵證。”
若是一切順利,她可如期在七日内完成任務,返回長安,向女帝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