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和善,笑意融在疏冷的風中。
陸玉道,“蘇相說笑了。在其位謀其職,陸某不才,隻想好好為陛下做事。蘇相自己的話,也應是這樣想的吧?”
“自然。”
“如此,我先行一步了,請。”
“請。”
出了内宮門,冷绾已在馬車上等候陸玉。
“家主,這裡。”
陸玉上馬車,車鈴随車輪行進輕響。
蘇雲淮今日言語奇怪。他為何平白要推舉自己?沒道理。
陸玉左思右想,似乎明白些什麼。
蘇雲淮或許是想拉攏自己。
權臣權力過大,是和皇權有沖突的。女帝正式掌權後,蘇雲淮說是放權,實則朝廷中大半是他的人。女帝要越過蘇雲淮辦事很難。
故而女帝暗中培養自己的實力,就是為了要和蘇雲淮分庭抗禮。蘇雲淮現如今抛出橄榄枝,不是什麼好事,很大可能是分化她和女帝。
不管出于什麼原因,這天下終究是江家的天下,陸玉忠心于女帝,必不可能反水為蘇雲淮做爪牙。
出宮門後,在車中隐約可聽見長安街頭喧擾聲,集肆琳琅。
忽而馬車停頓一下,陸玉閉目在馬車中小歇,身子也跟着車前傾歪了下。
“發生何事?”
“街上有百姓鬥毆死人了,有人在管。馬車停在了中央,過不去。”
陸玉掀開車簾。入目是一台舊馬車,看得出用了很長時間,車壁木輪皆有修補的痕迹。
陸玉下車,前方苦主哭鬧,依稀聽到老者的聲音在說什麼。
撥開人群,陸玉便見到仲子堯橫眉豎目,白胡子都要豎起來,氣的臉色通紅。
“你當街殺人,還敢如此狂妄,殺死苦主還毆打苦主家屬,眼中豈有王法?”
那流氓毫無歉意,斜斜倚在别人攤子支架上,手中刀還在滴血,“死老頭子,不管你的事,滾。”
陸玉給冷绾使了個眼色。
“簡直不像話!人之所生,受于父母,你殺他父母親子,他的妻子兒子痛失家中頂梁柱,等于殺害他一家!”仲子堯抓住流氓胳膊,“你今日走不了,走!跟我去見官!”
流氓啐了一口,“死老頭,給你臉了是不是……”他一甩胳膊,仲子堯上了年紀哪受得了這一甩,當即歪了身體要摔倒地面上,陸玉忙挺身扶住仲子堯。
“仲内史。”
那流氓用了勁似乎抻到了仲子堯胳膊,仲子堯痛呼一聲,右臂一時不敢舒展。
“郡王殿下……”
“嘿,你又是誰,倒是平頭正臉的,小白臉。”
“放肆。”陸玉身邊侍從出言相斥。
那流氓毫無所謂,斜了一眼陸玉,撥開人群,“都滾,看什麼看……”
苦主妻子哭着撲上前抓住流氓的衣角,“你不準走!你殺了我丈夫!你要償命……”
流氓歪嘴笑,“行啊,我看你長得也不錯,回去跟我睡一覺,我心情好說不定命就給你了……”他□□起來,下一刻,捂嘴痛呼,“唔……”
陸玉揚臂給了他一巴掌,把流氓身子扇得歪出去一步,口中生腥。
“媽的,你他媽找死!”流氓惱羞成怒,持刀向陸玉砍來。
“都别動,京兆尹拿人!”
身後馬蹄疾奔而來,驚散人群。冷绾回來站到陸玉身邊,京兆尹下馬,向陸玉仲子堯行禮後,揚手,“拿下兇犯!”
流氓一見局面不對,賠笑着,“官爺官爺,我錯了,你别動幹戈,我伏罪便是……”他說着上前裝作伏法的樣子,突然猛地一推人群撒腿就跑。
“好狡猾的賊人,給我追!”京兆尹帶人追捕。很快長安令也趕到了這裡。
“陸郡王,仲内史,受驚了。”
陸玉點頭,“辛苦了。”
“将屍體帶回官署,苦主也一起帶走。”
陸玉扶着仲子堯站到一邊,一番收拾後,長安令回轉官署,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仲子堯向陸玉道謝,“方才情狀太亂,老身還未向郡王道謝。”
他擡胳膊想要作揖,被陸玉攔住,“内史不必了,回府找個大夫看一下吧。”
人群散去,仲子堯才看到自己馬車擋住了陸玉馬車的去路,忙催車夫,“快把馬車移開。”
車夫爬上車頭駕馬,嘩啦一聲,一側車輪斷了軸。
馬車不能行路,隻能先挪到一旁。
陸玉邀請仲子堯上馬車,她送他回去。仲子堯連連拒絕,“不可不可,多謝郡王好意。”
陸玉知道這老儒倔強,便道,“仲内史不會騎馬吧,你手臂似有骨折迹象,若是不及時處理,因為你自己的原因将來手臂不能用了,家裡人必然擔心。”
回程路上,馬車平穩行駛在道上。
冷绾用繃帶給仲子堯吊住手臂,陸玉道,“内史今日根本不必出面訓兇犯。百姓鬥毆死人,自有長安令、京兆尹來管,你一介老者,若是那兇犯暴起殺人,你如何全身而退?”
仲子堯不認同,斂容正色。
“郡王此言差矣。我在朝中為官,食朝廷俸祿,自是該為百姓着想,為百姓不平。民生多艱,我豈能視而不見?當街殺人,何等惡劣。今日我不出,你不出,賊人兇悍,難保不會有更多人卷于他刀刃之下。”
他說的沒有問題。
隻是太過理想。
陸玉自認,自己不如眼前老者一腔熱血,奉公為民。
她是自私的,有私心的,不純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