渑池官道。
來自淮安的一行人輕裝蒙面,打馬小跑于官道上。
官道一路順暢,進入山谷後,一切靜了下來。
“殿下,要歇會嗎?”
山谷路不平,駿馬速度不及平坦大道,趕了一天的路,馬呼氣粗重,明顯也有些累了。
領頭人下馬,招呼護衛們暫行歇息。
大家摘下蒙面飲水進食,唯有玄衣領頭人抱劍不動,靠在樹幹上閉眼稍休。
随行護衛拿了幹糧上前,“殿下,吃一些嗎?”
那人搖搖頭。
護衛坐到他身邊,“殿下,不用繃得這麼緊,這一路還是挺順利的。該吃的時候還是得吃,不然趕路哪有勁。”
江展睜開眼,蒙面下隻露一雙眼睛,沉靜如水。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引路,他幾乎沒有說過什麼話。
護衛繼續道,“殿下,算時間的話,大概兩日内,咱就能進洛陽了。”
江展點點頭。原定路程已過半,還算風平浪靜。他伸手向旁邊的護衛,護衛笑着把幹糧掰了一般給他,水袋也拿過去。
江展沒有摘面罩,在面罩下進食飲水。
幹枯細葉簌簌下落,鋒利葉緣擦過空氣中的光塵。
林中獸鳴停了。
衆人進食的動作一滞。
細密殺意無聲逼近,寒鴉驚叫,驟然掠木,一瞬間,冷刃爆發——
水中,樹上,草叢中隐藏的刺客蜂擁而至,“殺——”
江展一衆人拔劍血拼。
黑衣刺客明顯沖目标而來,所有人的目标就是蒙面的江展,護衛們護住江展奮力搏殺。一時刀光劍影,缭亂深林。
刺客數量多于江展帶來的人數,而這群人下手有留情,并不打算趕盡殺絕。
為首的刺客道,“我們來此隻為請安王殿下來我主人府上做客,安王殿下若是肯同我們離開的話,你的手下人還可留下性命。”
江展眼睛動了動。
“你家主人是誰?”
刺客笑了,“自然是桂陽王殿下。”
“桂陽王,他拉攏我做什麼?”既不下殺手,留江展的命,那必是有所求有所籠絡。
“這個,就需要我主人和您親自面談了。”
“安王殿下,要同我們一起走嗎?”
江展眼中含笑,“恐怕不行。”
刺客眼色凜冽,“桂陽王殿下也說過,若是安王殿下誓死不從,那便将他殺個幹幹淨淨,免除禍患。”
江展沉眸,沖開身邊的護衛時說了句什麼,他徑直殺向為首刺客。瞬息間,江展手下護衛紛紛跳河,刺客們一刹茫茫然,為首者擡刀抵住江展攻勢。“安王殿下,你的手下都棄你而去了,你一個人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江展大笑,翻身提劍猛刺,逼退刺客半個身位,蒙面的黑布在翻身間落下,露出他真面。
“哈哈,好好看看你爺爺是誰!”
刺客大驚,眼前人根本不是江展!
周蒼身形一扭,淩空翻身上樹,而後揮劍斬落枝葉擋住刺客追蹤去路,飛身跳入澎湃的河流中。
刺客們驚怒,“老大,要追嗎?”
河流淹沒人形,頃刻間,哪還有人影。
為首者恨恨咬牙收刀,“不必了,抓緊回報殿下,安王狡猾,以替身擾亂視線,下落不明。”
————
長安,建章宮。
斥候的報書一封封雪花般飛入建章宮中。
最新報,淮安王江展并未按照既定路線行進洛陽,目前下落不明。桂陽王刺殺淮安王未遂,不日将進軍魚都梁陽。
女帝扶着案,深吸一口氣。
“去查,江展現在在哪裡,去查。”
“喏。”傳令長官繼續報,“永昌王迎戰羊疴王,敗,永昌王連失兩縣,身負重傷……”
額頭青筋突突,女帝耐心幾将消耗殆盡,“皇舅為我朝宿将,曾經征戰天下,為何隻是一個羊疴王便被打退了?”這話頗有埋怨的意思,雖說出了口,但女帝也深知永昌王年歲已高,如何能強求他年輕時那般?何況永昌王為擊敵軍又負傷,哪能真正苛責于他。如今永昌那邊她已派不出多餘兵力可支援。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等永昌那邊撐不住了求救再說吧。
傳令長官頭不敢擡,“蘇相已抵達武陵和膠西王彙合,目前汝陽王還未發動攻勢,蘇相請示陛下,必要時是否可以主動出擊。”
蘇雲淮臨走前和女帝商量的結果還是能免戰盡量免戰,戰必有傷亡,這是兩人都不願見到的。如今仲子堯已然犧牲,絕路已至。大戰已無可避免。
女帝當即寫下函書,該戰當戰,不必猶疑。
濟北和山東暫無急報,隻是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女帝揉揉眉心,強支撐起身體,低頭繼續處理案上公務。
宮門外,雷聲隆隆,倏忽片刻,驟雨急至,淋漓敲打在帝宮瓦片飛檐之上。
下雨了。
————
就在女帝獲知最新情報的當天。
桂陽王帶領軍隊向魚都梁陽發動了第一輪攻勢。
高陽烈,朔風狂。
雙方持軍于梁陽二十公裡處。
大戰,一觸即發。
江衡輕甲鐵衣,身後背着絲布裹起來的古琴,騎于高頭大馬之上,昂揚宏宇。
“陸時明,我二十萬大軍,你抵擋不住,不若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保你不死。”
陸玉身披赤甲玄衣,手持銀槍,“桂陽王,你謀逆篡奪,是為大魏反臣,有何面目勸降别人?”
“篡奪?本王問你,江黎之位是怎麼來的?本王再問你,你忠心的當朝女帝江瑾之位又是怎麼來的?”
烈日刺眼,陸玉皺目握緊了手中銀槍。
“誰為正統?”江衡怒喝,“江黎母女弑兄奪位觊觎天下,害我妻,收我地,一味排擠于我。男子漢大丈夫,我生于天地間,從未做過什麼對不起大魏對不起百姓的事,江黎江瑾憑什麼一味殘害于我!”
“隻因我威脅到了她,威脅到她們的皇位。從來沒有什麼是應該得到的,想要什麼就去争,争到了便理所當然是自己的,這是她們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