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又長高了些。身闆也沒剛入府時那般瘦弱了。她見他穿的也不厚,“怎麼不多穿一些,侍官給你過冬的衣裳了嗎?”
“給了,大家對我很好。”
已是深夜,府中人大多歇了,隻留幾個守夜看門的,在廊上搭了遮風簾,抱着熱茶杯打哈欠,陸玉經過渡廊,囑咐他們,“天冷不必守整夜,沒什麼事就回去休息吧。”
“喏。”
步夜提了燈盞在前面給陸玉引路,到了房間一開門,暖意撲面。
他将燈盞放在案上,将其他幾盞燈點亮,取來拭巾,“殿下,要幫你擦頭嗎?”
陸玉摘下厚裘兜帽,一頭濕重的烏黑長發散落及腰,她接過拭巾,絞了絞發尾滴下的水。
“不必了,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嗯,殿下安歇。”
他剛要出門,又折身回來,陸玉正在妝案前擦頭。
她從黃銅鏡裡看步夜的眼睛,“怎麼又回來了?”
步夜手指豎起來,眨了下眼。
陸玉笑笑。浸過水的眉目格外清潤。
“我知道。”她拉開漆奁。步夜沒看清她拿的什麼,她動作很快,回身手指一動,“叮……”
“呃……”梁上之人閃身,跳下房梁避開那一箭。
鋒銳尖簇深深紮進房上橫梁。幾乎半隻箭簇沒入梁中。
江展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啧,主仆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步夜警惕,擋在陸玉身前,“殿下……”
“沒關系。”陸玉安撫住步夜,“沒事,你回去吧。不用告知别人。”
步夜猶疑地在兩人間看了看,緩緩退出去。“殿下,若是此人不敬,随時喊我。”
陸玉微笑點頭。
礙事的人離開了,江展上前來,站在陸玉身後,從鏡中望着她。
她身上有澡豆皂角的清香,妝台上發油盒也打開了,馥郁幽幽盈室。
“真是不要臉,梁王竟然養男寵。”
“若是傳出去,可怎麼好?”
陸玉從鏡中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來找你?”他指尖輕輕撫上她的背,捋起一縷濕發攏在手心裡。
“當然不能。安王自重。”
“那個少年,每日陪你入寝?”他眼神模糊,指尖撚着她的濕發,發上殘餘的水珠洇濕他的手心。
陸玉将頭發拽出來,用拭巾裹住擦拭。水珠擦盡後,用手指作梳梳開,于漆奁中尋了支梨花樣式的木簪挽住。她脖頸間猶有水珠附在皮膚上,瑩潤發光,順着後頸滴到後背脊柱,被輕薄衣衫吸收。
他望一眼她的後頸,喉頭滾動,“今夜怎麼不在房内沐浴,等了你一晚上也未見到你。”
陸玉瞄他一眼,“下流。”
江展悶悶地笑,“我可不介意你看我沐浴。”
“你可别忘了,梁陽時你答應我要同我沐浴的。”
梁陽有難時江展發兵救援,當時提的條件就是兩人回長安同沐熱泉。那時陸玉沒心思管以後,應了下來。誰知這人竟還記得。
江展踢了踢陸玉身下的坐幾,“怎麼不說話,想賴賬?”
陸玉起身,将濕透的拭巾搭在屏風上,“自然不會。隻是我近期公務繁忙,待有時間再議吧。”
江展自然知道陸玉藏了什麼心思,“等你有時間。你這輩子能有時間嗎。”他負着手轉了一圈,陸玉怪異看他,“你找什麼?”
“看你在這屋裡還有沒有藏人。”
“失心瘋。”陸玉低聲罵。
“呵,當着我的面罵我,當我死了嗎?”
“罵錯了嗎?”
“呵……”
“你今日對人家做什麼了?”
陸玉瞥他一眼,意識到他說的是沈珩,“白日已經解釋過。”
江展譏笑,“你那是狡辯。”
“沈小公子才來長安多久,你就招惹上人家了。”
“跟你有關系嗎?”
“本王樂于看熱鬧。”
“看夠了,可以走了。”
江展作耳旁風,下巴一揚指向門口,“你那個小男寵不進來給你暖床嗎?”
“走不走?”
江展不依不饒,“他真不過來?我幫你把他喊進來?”
陸玉拿起桌上的小弩。
江展已經跳到了窗口處。
窗戶一打開,冷風透進來,迎着風,江展頭腦清醒些。
他回頭望了望陸玉,“你賴不掉。欠我的,都是要還的。”
窗架上留下腳印,江展躍身,消失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