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退下石階。
帶來的銅鑰也沒用上。
終究是不敢進。害怕開門後的回憶被恐懼吞沒,曾經一夜又一夜的噩夢糾纏。
等等。
再等等。
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
“你在這幹什麼?”
陸玉側身望了一眼,是江展。
“你怎麼在這裡?”她反問。
江展擡擡下巴,“接我弟。”靠近路口處,一輛錦布馬車靜靜靠在邊上。少年腦袋從車簾裡探出來,望見陸玉後瞪了她一眼,旋即把車簾拉上了。
長街過路口對面是學宮,難怪江展也在。
“不好意思啊,家弟年幼不懂事,别往心裡去。”他無謂地笑,眼尾勾起來,看陸玉的反應。
陸玉瞪他一眼。她弟瞪她,她瞪他,很公平。
他看到她手裡的鑰匙,“這處宅子是你的?”
“嗯。”
他面向宅子,仔細打量了下,“位置不錯,就是太舊了,好好收拾收拾,也能住。”
“不過這裡……”他大腦飛速運轉,“這裡好像是前江陰侯府,那個叛國賊的住處……”
陸玉狠狠瞪他一眼,拂袖離開。
江展茫然,“怎麼生氣了……”
回陸府後陸玉心情低落。
想了想,将銅鑰裝進漆盒裡,捧了裝有房契地契鑰匙的盒子,去往東院書房。
陸玉推門而入,陸啟從書簡中擡起頭來,觀她神色郁郁,“怎麼了。”
“陛下賜的宅子下來了。”
陸啟知道她說的哪處宅子。
她一身寒氣,周身黯然,陸啟斟一碗酸梅湯,“先喝些暖暖身子吧。”
冷绾的酸梅湯深受雲台笑真傳,上次在庖廚做了剩了一些大家都覺得好喝,問冷绾要了配方,現在府裡上下都喝這個。
陸玉喝了些,身上發出汗來,呼出一口氣,“二哥,你幫我重新找人修葺舊宅吧。”她把漆盒放在案上,“宅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換掉,都要新的。”
“想好了,不留舊物嗎?”
陸玉搖頭。
“别想這麼多。現在一切都好好的,慢慢來。”
陸玉深呼吸,平心靜氣,“二嫂呢,又出去了嗎?”
“大概吧。也有可能找你那個小男侍去了。”
陸玉歪歪頭,“二哥,你吃醋了?”
“算不上,和孩子吃什麼醋。”步夜終究年紀小不經人事,看起來也單純,陸啟不至于和孩子較勁。
“你上回去沈家壽宴,怎麼鬧成了那樣?”
陸玉“啧”了一聲,“沒想到那位沈公子這麼剛烈……”
陸啟瞟她一眼,“沒想到。沒想到讓你吃虧了,人家能讓你由着欺負嗎?你也太直白了,哪怕偷着去看呢?”
陸玉摳摳茶碗。
門外傳來敲門聲。
“二公子,家主在你這裡嗎?”是冷绾。
陸啟聞聲,看了看陸玉,“看來有事找你,你快去吧。”
陸玉出門,冷绾手執一卷竹簡,“梁陽來信了。”
二人回到主院書房,陸玉展開簡書。
郦其商來信,向陸玉彙報近來梁陽恢複生機的進展,一切都向好平穩運行,隻是宗廟還在半零不落的閑置,缺少足夠的銀錢重啟。他還附了一卷複刻的人事錄,是名為吳信的人事錄。
吳信便是當日梁陽糧倉缺糧,帶頭十八家糧商不肯賣糧于陸玉的那個錦衣青年。
陸玉翻閱了下吳信的錄事。果然不是普通人。
吳信此人是蘇雲淮表侄女的夫君。吳家一直是糧戶出身,傍上了蘇家女許也是用了些手段。吳信在梁陽待得不久,也并不常駐梁陽,梁陽的商戶隻是他憑借蘇氏威勢在國内開的一家分鋪,和蘇家也有分成。那個時間段正是每年時節他巡查分鋪的時候,被戰事暫留在了梁陽。
在陸玉未封安梁王之前,蘇雲淮就有意無意的排擠陸玉。蘇家人聰明一些的也能看出端倪,故而蘇家人和蘇家交好的人皆不曾與陸王府來往。
吳信當時下絆子給她,應也是知道自己和蘇雲淮在朝堂上不和的恩怨,故而針對她,還撈了她一大筆。
私人恩怨提到台面上,險些害死梁陽城。
蘇雲淮。蘇家。
陸玉合上竹簡。眼瞳晦暗如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