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恻恻道,“說好了不背棄合作,你說話不算數。”
“我沒有背棄合作,合作仍在繼續,隻是多了一個人加入。況且并非我所願,隻是局勢下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那殿下答應我的事還作數嗎?”
陸玉隻是問,“你這次回來,該殺的人都殺了嗎?”
趙不疑眼睫顫動下,“殺了。如何?”
“步夜,你雖是南越人,但不屬于這裡。你在這裡有歸屬感嗎?懷着恨回到這裡,将一切報複回來後,你還想做什麼,有想過嗎?”
“做南越國主。”他脫口道。
陸玉搖搖頭,“做國主沒這麼簡單,不是你登上位之後便萬事大吉了。即便做了國主,你還是恨一切,難道還要繼續殺嗎,殺光南越所有人嗎?”
趙不疑定定的,微垂着頭,臉色茫然而困惑。
她拍拍他的頭,“你太小了。有的事情輕松達成後并不如你想象的快樂。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恨上。”
他恨的真實,但又并不純粹。欺負過他的人他毫不留情斃命,但是做完這一切後,空空蕩蕩,虛無的目标并不能支撐他的人生。當過大的權勢揮霍後,愈發空洞的内心隻會逐漸吞噬他。
……
夜深人靜。
兩人并肩躺在床上,一旁是新擡進來的冰台。沐浴過後,床榻間有淡淡的皂角味道。
陸玉沒有立刻合眼。
江展翻了個身,伸手伸腿,幾乎将整個床占住,陸玉推了推他,“往裡。擠。”
“在想什麼?”他捋過她一縷頭發,繞在指間。
“如果你是丞相的話,知道你的對頭是個假替身,你會怎麼辦?”
江展打哈欠,“當然是第一時間舉兵圍困,告知天下人,逼他現出真面目,搶班奪權。”
“那你說丞相為什麼沒這麼做呢?”陸玉百思不解。她稱病已經有幾天了,丞相遲遲沒有動作。一個老臣不可能沒有這種政治敏感度的,他在等什麼?
“可能還不知道你是假的吧……”江展困得不行,胡亂回答着,迷糊着睡了過去。
而陸玉頭腦卻明晰起來。
江展說的不無道理。丞相沒有這麼做,很可能還不知道她是假的。
唯一可能便是,見到她真面目,知道她是替身的人,沒有告訴丞相。
————
丞相府。
谒舍會客廳。茶煙袅袅,幾位老者趺坐案前叙談。
“丞相,上次聖女刺蠱未成功,隻怕太後那邊已經準備反擊。”南越司直憂心忡忡,“太後雖是稱病,難保不是在謀劃什麼。”
一旁的長史道,“如今魏軍抵達後反擊閩越成功,若是成功驅逐閩越侵擾,南越變真就落于大魏皇帝之手了,丞相,你我不可再坐以待斃了。”
汲祖面色沉沉,略捋蒼髯,“随她如何謀劃,本相握兵權在手,最差不過将南越與她一分為二。交趾我已派兵幹擾,隻是當下之局很難再撼動和大魏的合作,如今聖上兩位皇子都在寥太後手裡,不論誰登位,都是寥太後獲利。況且驅走閩越兵後,大魏要幹涉南越的内權會很麻煩,老夫欲控制寥太後讓權,但未果。隻能另行籌劃。”
司直獻計,“丞相不如扶持一位皇子,與寥太後共争,否則丞相隻靠自己,将來即便除掉寥太後,那兩位皇子無論誰登基,恐皆會對丞相不利。”
長史不解,“可先帝遺留的皇子僅有兩位了,都在寥太後手裡,司直所說的皇子是指?”三個人眼色交替,長史微震,“難道司直的意思是……”
汲祖笑笑,“先帝風流,民間宮中或多或少都會有滄海遺珠,不論母親身份如何,隻要他是‘皇子’便足矣。”
三人心領神會,司直拱手,“那此事在下來籌辦。”
長史道,“太後抱恙後,久未上朝,聽下人來報,三殿下請了聖女入宮,為太後祈福。忘憂宮那邊口風很嚴,每日藥湯不斷,但問不出太後究竟如何了,這兩日似是恢複些,白日裡協同皇子和使節在林苑踏青,看來是大好了。隻是聖女猶在宮中,太後将下月初的祭天籌辦交給了聖女,聖女最近恐脫不開身,會一直留在宮中。”
“看來聖女上回行刺确實驚擾到太後了,休歇了近半月。可惜啊。”
汲祖倒是緩緩飲了一口茶,眼目被熱煙暈染,“聖女留在宮中,恐怕太後另有謀算。”
長史和司直一怔,回過神來,“丞相的意思是,太後故意調開聖女?”
“如今在南越中人人皆知我與太後水火不容,寥太後不傻,上次行刺不會猜不到是老夫所為。蠱噬一事聖族最為擅長,調開聖女顯然對此事頗為忌憚。”
司直道,“當下民心所向丞相,隻怕魏軍助勝後太後聲名好轉,又手握二位皇子。首刺失敗後最好還是暫斂鋒芒,以免欲速不達。”
“祭天前會有一場宴禮百官,屆時丞相與太後直面需小心應對。”
汲祖點頭,“新皇子要在外戰結束前現于人前,提前造勢。有勞司直。”
“丞相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