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嫌髒啊。”
輕輕四字,叫楚慵歸渾身冰冷,痛徹入骨。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急切沙啞地不斷懇求,跪在地上去抓晏驕的手,卻被青年往後一推!寒譚突然變成了漆黑的萬丈深淵,楚慵歸直直往下墜落,沒有止盡,唯有耳邊刮起刺痛的風。
他眼睜睜看着晏驕坐在淵邊,俯視盯着自己,那張絕色面容一半籠罩在黑暗裡,宛如地府裡回來的惡鬼。
“楚執君。”
恍惚中,他聽到晏驕出聲:“若我回來,一定殺你。”
“不要走……不要!!”
楚慵歸愕然驚醒,心魔發作,意識一瞬崩潰扭曲。
看到身旁模糊的黑影,他想也沒想,像隻驚恐的兇獸般,猛地掐住對方的脖頸翻身摁下!床榻劇烈吱呀一聲,與此同時響起周璟的驚呼。胳膊被大力拽住,楚慵歸陰冷擡頭,神情比惡鬼看起來……還要猙獰。
周七郎驚駭一頓,“少宗主!你看清楚你掐着的是誰!”
誰……
會是誰?
聞言楚慵歸恍惚低頭,借着亮起的燭火,對上李群玉漆黑的眼睛。青年的兩手被他握住反壓在枕上,纖細的脖頸被他的手掐着,衣衫淩亂,肩膀一片肌膚冷亮。
楚慵歸僵住了。
李群玉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惡心的畜生,沒有溫度,沒有起伏。明明是被他掐着脖子的境況,姿态卻更像是居高臨下的,漠視看他狼狽的神官。
不知為何,竟一瞬間讓他想到了晏驕。
“晏——”他幾乎失神。
青年偏頭:“放開。”
楚慵歸如夢初醒,被火燙了一般迅速抽回手,渾渾噩噩的思緒勉強恢複了些神智。
“抱歉……是我失禮了。”
晏驕被周七郎扶着坐起來,松開的衣帶垂着,衣襟順着肩膀下滑。楚慵歸清晰看到雪白脖頸間,一道道的斑駁紅印,瞳孔微微縮動。剛想說什麼,對方很快把衣服拉上,遮住紅印。
楚慵歸抿緊唇:“李兄,剛剛我……”
“少宗主。”晏驕打斷他,“我困了,你能安靜點嗎?”
楚慵歸噤聲安靜。
半晌後,他起身穿好衣衫徑直推門離去,背影落寞,一句都沒說。
周七郎見人走了,小聲問晏驕有沒有事,他搖搖頭,隻說自己困了。等周七郎重新入睡後,才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頸。
剛剛那一下楚慵歸是真的想殺他……難道是察覺了自己的身份?不,不可能,還是因為周璟?因為那碗茶水的事情,所以楚慵歸想殺自己為周璟鏟除異己嗎?
晏驕臉色沉得難看。
他以為藏好身份就能免除追殺,但看來沒有這麼簡單了,以後必須盡可能的遠離楚慵歸才行。
*
第二日。
經過昨夜的事,兩人也沒能睡好。
楚慵歸在事發之後就穿上衣服離開了,直到早上晏驕才在大堂看見他的身影。遠遠瞥見那道身影,晏驕停住腳步,轉身就往回走。
“李兄!”但沒能逃成功,還是被楚慵歸叫住,“是要去祭台了嗎?”
“……”
晏驕閉了閉眼,轉身時藏住煩意:“嗯。”
“昨晚的事實在抱歉,我睡覺時神思不定,有些草木皆兵了,這才誤将你當做鬼怪。”
楚慵歸好脾氣地跟他道歉,聽到晏驕說不在意後,才彎唇笑出聲,“對了,周公子呢?”
“去取東西。”
話音剛落,周七郎背着鼓囊囊的斜挎包下來,扁壺塞進晏驕手裡。看見楚慵歸,眉頭一挑誇張地笑:“少宗主啊!你昨晚匆匆就走了,我還擔心你露宿街頭啊。”
“有勞周公子關心,确實露宿了一段時間。但誰讓是我有愧于李兄,倒也露宿得很安心。”
晏驕:“。”
楚慵歸繼續道:“走吧,既然李兄要去祭台了,我們也順道一塊去看看。”
他們默契地沒有再提昨晚的事情,就像那隻是湖面飄落的一片枯葉,不足為挂。
衆人很快就到了百喜城中央的祭台,四周已經圍着許多人。
縱橫交錯的四條道路上擠滿百姓,其中不乏趁機賣貨的攤販,湊熱鬧看戲的,說書人,賭徒,還有大大小小坐地起價賣藥草的醫者。
以及某隻,對着燒雞鋪流口水的白老虎。
“嗷嗷嗷嗷!”
白老虎正想着怎麼偷到燒雞吃,結果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朝某個方向狂奔起來。它直直撞上一人的腿,疼得嗷嗚一聲,氣鼓鼓擡頭,對上晏驕的臉。
白老虎:“……”
晏驕:“要開始了,别亂跑。”
“喔……”白老虎扁嘴,可憐巴巴地遙望那隻燒雞,把口水咽進肚子裡。
“首陽宗仙君到!”
一道高亢嘹亮的聲音從遠處如劍刺來,街道上的百姓迅速有序地退避兩側,晏驕和白老虎也順勢躲進人群裡。
三隻金色仙鶴環繞長空飛行,清亮的鶴唳聲直沖雲霄。衆人紛紛擡頭,看到空中飄落金色瑩亮的雨滴,伸手一抓,在掌心轉瞬消散。
而消失的金光後,幾位黃袍仙君憑空出現在祭台上。他們皆持着寶劍,頭戴金發冠,腳踩登雲靴,玉腰帶,面容唇紅齒白,眉心一點紅钿。
白老虎第一次正式見到首陽宗的人,眼裡滿是驚奇和激動。
對嘛,這才是首陽宗仙君該有的樣子嘛!再看看他旁邊那個豔鬼,整日要死不活的,陰恻恻跟個活死人一樣。
“這就是首陽宗的仙君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簡直就跟真的神仙一樣。”
人群傳出此起彼伏的低語。
“這不是廢話,這可是修仙界的第一大宗,還是那位太清師祖坐鎮之地!你知道嗎,我聽說隻要入了首陽宗,就跟半步跨進仙界一樣!你看看登雲榜上多少首陽宗的人,前十裡面就占了四位呢!”
“但登雲榜第一不是首陽宗的人吧?”
“那!那是因為從前的第一……”
那人越說聲音越小,白老虎怎麼仔細聽都聽不清,便轉向晏驕,這個從前的登雲榜第一。
他們說的那個什麼太清師祖,他記得好像就是晏驕的師尊吧?
可青年站在人群裡,卻好像聽不見那些人談論的聲音,聽到“太清師祖”四個字也沒什麼波動。
這人怎麼現在還能這麼平靜?白老虎故作一副人樣地摩挲着下巴,搞不明白。下一瞬突然被戳中雙目,登時疼得吱哇亂叫,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