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似乎模糊,如鏡花水月。
“到了。”
前面傳來催促,晏驕回過神,推開面前的大門。
律宗堂正廳内氣勢森嚴,兩兩對稱,共坐着四名長老,首陽宗主則坐于中軸堂前。
晏驕剛一邁進去,一道冷光突然朝自己飛來!
他呼吸凝固,沒有急着躲開,反而直直站在原地沒動。
“停!”
那道冷光停住,懸在晏驕的眼珠前一寸,差一點就能将瞳孔捅穿。
這是一根兩端尖銳,中部有條細線凹槽的銀刺,也是首陽宗主的法器之一。隻見座上男人一擡手,銀刺當即縮回去,在掌心上旋轉兩圈,鑽進袖裡。
晏驕這才放松了肩膀,微微呼出一口氣。
一進門就試探自己能力,果然是在懷疑他并非凡人。
就在晏驕思索時,首陽宗主也在觀察這名青年。修煉到他如今這個地步,大乘境界中期,隻憑雙眼就可以判定對方是人還是鬼。但很明顯不僅是人,還是個病氣很重的青年。不過心性倒是有幾分堅韌,剛剛他雖沒躲,卻很明顯在法器逼近前就已經看到了苗頭。
綜合看來,眼力不錯,心性也可以,明明有躲的機會卻選擇站在原地不動,膽子更是大得很。
在得知弟子禀報的天梯崩塌一事後,他們就知道這一屆的求道者中有不簡單的人物。否則若按照往常,招生之事是無需任何長老,乃至他本人出面的。隻不過本以為會是晏家那個小子,但見了面才知原來是個籍籍無名的弱書生。
李群玉……
首陽宗主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名青年。
他看過卷宗,這人出身自一小村莊,其父李義廉為守屍人,不久前死于人世。
在這個世間,守屍人是很特殊的存在,他們終年用自己的陽壽來鎮壓義莊鬼魂,因此雖然短命,但因積德深厚大都很有仙緣。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何這名青年天賦極高。
但是——
定天石怎麼會從仙等跳到一等?
“符欽,去取定天石來。”
首陽宗主身旁一名叫“符欽”的男弟子當即出去,沒一會兒便端着木盤進來。
木盤上蓋着塊紅布,打開,赫然躺着一塊小型定天石。算是山門那塊巨型定天石的邊角落,這些年來一直存放在首陽宗的秘寶庫裡。
首陽宗主擺擺手,符欽将石頭送到晏驕面前,示意他滴血。
晏驕緘默片刻。
他穿着衣袖寬大的灰袍,手擡起時,腰間的扁壺動了下。
血順着手指滴落,在定天石上蔓延開,石頭緊跟着閃爍了兩下,浮現出“一等”二字。
衆長老面面相觑。
居然還是一等,難道是弟子們看錯了?可出現那時光焰照天的異象不會騙人。
他們現在無法确定問題到底是出現這個青年身上,還是定天石身上。不過無論如何,今日都必須要有個結果下來。
“李群玉。”首陽宗主忽然出聲,“你可願留在首陽宗?”
紫钏長老聞言皺眉起身:“宗主,這青年隻是廢靈根,留在宗門裡無法也修行,不過平白浪費宗門内的資源。”
宗主沒有回答,隻平靜瞥了一眼紫钏。後者驟然肩膀落下萬斤重,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壓坐回椅上。
紫钏臉色難看:“宗主——”
“紫钏長老說得确實有道理,”宗主眉目和藹,“所以,李群玉,隻能以雜役的身份留在首陽宗外門,你願不願意?”
隻是單單能留在首陽宗,對這個快死的青年而言,都已經是足夠好的條件了。他看起來已經窮途末路,不可能不應下。
晏驕也猜到首陽宗主是什麼想法,淡淡搖頭:“容晚輩拒絕。”
首陽宗主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晏驕作揖:“既然如此,在下告辭。”
他轉身直接往外走。
“站住!”
轟——門突然被震響,一股強大吸力兇猛襲來,眨眼間晏驕就被拖回廳内。
雙膝一陣劇痛,旋即肩膀上被千斤之力沉沉壓迫,他咬緊牙關爆發出全身的力氣,隻勉強苦撐片刻,便砰咚一聲跪地!
首陽宗主居高臨下,目光肅怒:“區區小兒,敢與我得寸進尺?”
“何為…得寸進尺。”晏驕艱難出聲,“我登天梯拜師為的就是求道,若隻做外門的一個雜役,如何求道,如何飛升成仙?”
“你一介廢靈根,憑什麼覺得自己能成仙?”
“因為…”壓迫在身上的重量越來越大,他兩手撐在地,蒼冷的手背青筋幾乎快爆開,微微顫抖着肩膀,喉嚨裡溢出竭盡全力的聲音,“因為,我配成仙。”
兩百多年日夜不間斷的修行,無數次在死生間逃脫,仙等的天賦和天靈根——
若我不配成仙,還有誰配?那個奪走我修為的竊賊嗎?!
“宗主。”晏驕努力擡起頭,那雙眼睛猶如利箭直直穿過他。他一字一句,聲音铿锵有力,“我會告訴你,廢靈根,如何成仙。”
首陽宗主目光如炬,與青年對望,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這個青年身上的韌勁太過令人驚心,就仿佛一把經過千萬次鍛打的寶劍。可一個才二十歲的書生,怎會有如此驚豔的心智和毅力?
但若是将他以弟子身份招入首陽宗,其他四大城中的修仙世家絕不會同意——
一道嘹亮的鶴唳聲突然在此時響起。
衆人不約而同擡頭。
律宗堂重重大門被風陡然吹開,一隻白色仙鶴迎風而入,銀色柔和的光蒙在羽翅上,一路皆有白雪般的冷清碎光灑落。
它穩穩停在堂前,仰長脖子發出悅耳的鳴叫。
“太清師祖座下白鶴仙君到,衆人叩拜!”
晏驕眸光微閃。
他要等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