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看着周邊這些丫鬟對她的态度不同于往常,以前常常讓她作為解悶兒的樂子,牽着鍊子遛狗一般遛着她,讓她與那些牲畜搶食吃,睡過馬廄,睡過豬棚,甚至還擠過雞窩,現在卻畢恭畢敬地叫她大小姐,還伺候她沐浴,真是可笑。
坐在梳妝台前的雲舒安安靜靜的,劉媽媽推開門走進來,雲舒下意識地推開婢女跑到床邊蜷縮着,雙手擋在自己的眼前。
劉媽媽走上前去扒開她的手,擒住她的下巴,“你看看,這還是我們那個和牲畜搶吃食的大小姐嗎?沒想到竟生得這樣伶俐。”
雲舒看着她嘲諷着自己隻能忍着,劉媽媽現下也不敢對她打罵,畢竟明日雲家的人就要來接她走了。
這是她十七年來第一次睡床榻,原來床榻的感覺如此軟,如此舒坦,被褥的味道都是香的,第一次在房間裡過夜,原來是不用經曆風霜的,不會被雨淋到高熱,也不會被雪埋住。
寒夜裡突然大雨夾雜着兵器相撞的铮鳴,雲舒從床榻翻身而起靠近窗棂往外看去。
窗外人影幢幢,一道黑影踉跄着翻過馬廄圍欄,身後緊跟着一個蒙面持劍的男子。
“賬本在何處?”蒙面人劍鋒抵住黑影咽喉,聲音似淬了冰。
那人突然将懷中的物件抛向草料堆,趁着蒙面人看向草料堆時欲逃跑,被蒙面的人一劍刺穿了心髒,鮮血一下子浸染了地上的積雪。
雲舒隔着窗棂屏住呼吸,看着蒙面男子轉身向馬廄走去,馬廄裡的那匹老馬突然焦躁地踢踏前蹄,随之帶起來的是半截泛黃的賬冊。
“來人啊!有刺客!”劉媽媽尖銳的嗓音劃破夜空,十幾個護院舉着火把圍攏過來。
蒙面的男子旋身躍上屋檐,其餘護院全都舉着火把跑向莊外追去。
雲舒踉跄着打開房門,手裡緊緊攥着磨尖的銀簪,正死死的盯着往這邊奔來的劉媽媽。
銀簪刺入劉媽媽脖頸的瞬間,雲舒的手抖了抖。
溫熱的血珠濺上少女蒼白的臉,濺上少女的睫毛,瞬間模糊了視線,映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火光。
她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混着屋外呼嘯的風雪聲,雨滴淅淅瀝瀝地砸下,像極了如煙告知她母親生她時雪崩而亡腦海裡想象着的母親臨終時漏風的喉嚨。
“你.......”劉媽媽瞪圓了眼,喉嚨裡發出咯咯的響動,“雲家那位主家不會放過........”
雲舒猛地拔出簪子,血線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染紅了窗棂外那枝顫巍巍的臘梅。
雲舒看着逐漸斷氣的劉媽媽,她突然慌了神,松開屍體之後往後縮了縮。
院子裡的血漬和堆積的白雪緊緊地融合在一起,大雨很快便沖洗掉了院中的痕迹,雲舒緩緩站起身,雨水在她身上自上而下瘋狂流着,她将眼前倒地的劉媽媽拖着一點點地往井口挪去。
一步又一步,終于是到了井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婦人推下了井,手中握着那支沾着血漬的簪子,眼前突然昏暗起來,她倒在了井口旁邊。
後半夜的雨水并未減小,睜開眼睛的她看着院子裡全是屍首,是那些護院以及那些個婢女的,她突然害怕起來,站起身踉跄着往莊外跑去。
那隻銀簪還落在井旁。
不知跑了許久,她拄着路旁撿來的樹棍,一路問着汴京城雲家的路要如何走,終于在三日後她來到了日思夜想的雲家大門前,她拄着樹棍站在門口許久,才用自己早已凍得不堪的腳踏上大門前的樓梯。
她用那雙凍得通紅的雙手敲了敲雲家的大門,開門的是一個老媽子,“您找誰?”
“我是......雲舒...”
話還未說完,雲舒就直直地倒了下去,老媽子一聽眼前的女子說自己是雲舒,便立馬将門關上朝裡喊去:“夫人,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回來了?在哪兒呢?”
“倒在大門口了。”
“還不趕快叫人擡進來,在大門口叫街坊鄰居看了不鬧笑話嗎?”
“是,隻是真的要讓那個災星進門嗎?”
“現下老爺還未回來,若是等他回來了,我們就當不了這個好人了。”
老媽子聽懂了柳氏的言外之意,立馬安排人将雲舒擡進了家門,安排到了西廂房住下,還請來了醫者為她診治。
沒過多久,雲舒漸漸地睜開眼,眼前的一切都讓她陌生至極,坐在床前的是一個中年夫人,穿着華麗的絲綢制作的衣裙,頭上戴的也都是現下最時興的物件,手裡拿着的手帕緩緩地擦過她的臉頰。
“這是遭了什麼罪呀?你看看。”柳氏一邊擦着雲舒的臉頰一邊笑着說着,“大小姐呀,現下回家了,不用再遭罪了。”
雲舒聽出來了,這看來是二小姐的生母柳氏了,沒有人知道她已知曉母親身死,她假意虛弱擡眸,“我的母親呢?”
柳氏突然怔了一下,她身旁的陳媽媽先開了口:“大小姐,您有所不知,您的生母早在您出生時就被您克死了,現在雲府是夫人當家。”
雲舒突然間像是明白了許多東西,眼淚一下子就順着臉頰滑落至枕頭上,柳氏拿着手裡的帕子再一次輕輕為她擦拭着,“大小姐,這也不是你的錯,你别自責。”
雲舒别過頭,聞到了手帕上濃郁的檀香,她忽然歪頭對着柳氏輕笑:“夫人可知,莊子上的臘梅開得比雲府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