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懂行，正是汾酒。今天是莊上百年老壇出窖的日子，客官要是賞臉來品鑒一番，便是咱們醉仙樓的福氣啦。”
百年佳釀！
葉起心中暗喜，離開那幾個黑皮，運氣都好起來了！
她幾個跨步進了大堂，一落座便揮手道：“麻煩給我先來半斤酒！再切一盤醬牛肉。”
說完掏出幾錠銀子擺在桌上，看意思是要不醉不歸了。
小二眉開眼笑道：“好嘞！”
葉起覺得自己很幸運，萬年春剛喝完就趕上百年老壇開窖。
她哼着小曲，悠哉地打量起周圍環境。
堂内高朋滿座，不過聊天的不多。
因為大家都沉浸在說書人精彩紛呈的故事中。
一個瘦高的男子站在烏案後，他兩撇八字胡，一雙綠豆眼，手抓醒木，唾沫橫飛地說着江湖趣聞。
客人們全神貫注聽着，推杯換盞間偶爾追問兩句，“後來如何？”“怎會如此？”
這說書人表情生動，聲音铿锵有力。
連專心等酒的葉起也不由聽入迷了。
“半斤杏花汾，一盤醬牛肉，菜齊嘞！客官，您慢用。”
鼻間萦繞着酒香肉香，葉起回過神，迫不及待倒了一杯酒。
入口辛辣滑甘，果然是好酒！
又夾了片醬牛肉，肉質鮮嫩腌制入味，瞬間唇齒生香。
葉起笑眯了眼，有酒有肉還有書聽，漁火渡真是來對了。
說書人話鋒一轉，說起最近失蹤的魔教教主，言語間頗為惋惜。
“她天賦異禀，十六時參加比武大會力挫群英，從此名揚天下。二十三歲便能自創春風拳法，當真是風頭無量。即使後來投身魔教，這二十年間，卻也再難見到像莫同塵那般驚才絕豔的人。”
“滾滾紅塵，傳奇逝去。若論起當今江湖的少年英才，倒也有幾個令人見之忘俗的人物。”
“好比那黃金刀葉起，她當年赢得比武大會時隻有十三歲，四年後又孤身蕩平黑風寨，同年接下刀鬼一百二十八招，真可謂天縱英才。更不必說一諾千金的美譽……”
葉起挑眉，聽書的反倒成了書中人。她連連幹杯笑得開心，心道這人真有眼光。
突然一聲低不可聞的嗤笑響起，聽着頗為不屑。
葉起停下舉杯動作，不由皺眉，這誰笑地這麼欠揍？
還沒等她找到聲音來源，就聽說書人繼續道：“說完葉起，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位少俠。”
葉起動作一頓，若無其事繼續喝酒。
說書人到這卻停了，喝了兩口茶潤嗓子，台下衆人催促半天，他才撚着須，慢悠悠道：
“裴序其人，十五歲以柳條為劍，力戰風莊主，斬獲名劍寒霜。十八歲獨往漠北，砍下匪王郝入地的人頭，刻舟劍法盡得劍中君子真傳。”
“可比劍術更為矚目的，是他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的容貌。傳說裴序十三歲時去寒山寺禮佛，山中大雁看癡了那仙姿玉貌，結果一頭撞上佛像暈倒在他面前……”
“噗——”
葉起一口酒噴出來，旁邊桌的客人護着飯菜嫌棄道：“我們這還吃着呢！”
她連忙告罪，那邊說書人繼續說裴序如何在十四歲迷暈了一池魚，十五歲美得月亮見了他都躲進雲裡。
葉起憋笑憋到肩膀直抖，隻覺得這趟下山可太值了。
裴狗最恨别人說他長得好看，尤其厭惡‘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
如今連這小小的酒樓都有此等傳言，以後這名号更摘不下來了。
堂下有人忍不住打岔道：“您說的這兩位，那是有名的死對頭。可刀俠和劍中君子私交甚笃，怎麼他倆的徒兒見面就打，遇上就掐呢？”
說書人“唰”一聲打開折扇，搖頭道：
“黃金刀和寒霜劍不和的傳聞其實是以訛傳訛，諸位聽得風言風語，可有誰親眼見過？”
衆人面面相觑俱是搖頭，他們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隻是聽多了江湖傳聞罷了。
說書人滿意地點點頭：“就由在下揭開故事的真相。”
“葉起和裴序同是年少成名，又都生的龍姿鳳采，終于在比武大會相見，那年的漁火渡星光熠熠，夜色下兩人……”
葉起本來還好奇這八字胡有什麼猛料是她不知道的，聽到這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兩人一見鐘情！正可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放狗屁……
葉起嘴角抽動，眼前浮現裴序皮笑肉不笑的虛僞模樣。
光是将一見鐘情和那個家夥聯想在一起，她的胃就開始疼，隻覺喉嚨微堵，醬牛肉的味道都湧了上來。
趕緊灌了一口酒，想要壓下渾身不适的惡心。
喝口酒的功夫，說書人已經開始描述細節，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天雷勾動地火也不過如此！那二人……”
衆人聽得如癡如醉，有的臉都紅了起來，直呼江湖中人不拘小節。
越說越離譜！
葉起本不想太過招搖，畢竟她此行是為了躲人。
可到最後實在聽不下去了，再讓這人說下去，明天她和裴狗的孩子叫什麼江湖都得傳遍了！
‘砰！’地一聲，葉起拍桌而起，怒喝道：“我勸你把舌頭捋明白！”
另一道聲音帶着薄怒同時響起：“如此黑言诳語。”
衆人聽得入迷被這二重奏吓得一激靈。
葉起眼睛一亮，知己啊！就是這聲音怎麼聽着有點耳熟。
她循聲看去。
滿堂皆坐，隻有一個男子和她遙遙相望。
那男子身形高挑，羽緞白袍滾邊銀灰色雲紋，如墨長發用玉冠半束，散下來的烏發後是瑩潤修長的脖頸。
他身姿挺拔如松，肩寬腿長，精瘦的腰部衣物貼合，沒有一絲贅肉。
如此背影已讓人神往，待衆人看清月中堆雪般的那張臉，更是不由呼吸一窒。
猶如上好的羊脂玉般剔透雪白的肌膚，青墨畫就的雙眉飛入雲鬓，鼻梁高挺線條優美，唇形飽滿透着淡淡嫣紅。
按理說這般長相，柔美有餘，硬朗不足，可往上看，就見一雙斜飛的鳳眸睨着，眼神淩冽，生生給清雅絕倫的臉平添幾分疏狂。
那雙眼微微眯起，霎時間英氣逼人。
隻見他朱唇微啟，漫不經心道：“葉起？”
開口的瞬間，谪仙才算有了幾分人氣。
衆人看癡了，隻想立刻把所有能讨他開心的東西奉上，唯恐仙人不悅。
葉起輕嗤一聲，抱起胳膊大馬金刀地坐下，似笑非笑道：“原來是裴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