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漁火渡,一排排貨船停靠在岸,黑壓壓地望不到頭。
渡口的船工指揮着腳夫将貨物卸到碼頭。
腳夫有男有女,他們常年累月在碼頭做工,彼此熟識,就連外表都是同樣的臉龐黝黑,虎背熊腰。
今天卻多了一個新鮮的面孔。
那位瞧着還是個少年人,身量也較為纖薄。
玄色勁裝袖口一紮,看着是挺幹練利落,可和他們一比,這小身闆總讓人擔心麻袋會不會将她壓垮。
但見少年單手猛地一抓,百十斤的麻袋輕輕松松甩上了肩頭。
她重複動作,轉眼就摞了四個麻袋在肩上。
周圍人不由驚呼,少年仰頭露出得意的笑,臉不紅氣不喘,行走間輕松無比,甚至氣定神閑地和旁人聊起天來。
最大的那艘貨船上,有工頭早就注意到那個少年。
她從天還蒙蒙亮一直搬到中午,卻絲毫不見疲憊,委實引人注目。
工頭眼睛一眯,驚訝地說道:
“哎,王叔,你看那人眼熟不。”
王二在甲闆上正打着牌呢,聽了這話漫不經心一擡頭,然後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江湖少俠體驗生活來了?
葉起又卸好一摞貨,擡手擦了擦汗,見旁邊的大叔大姨過來還搭了把手。
她和衆人有說有笑,熟稔地仿佛已經在此扛了三十年包。
“您怎麼來這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起回頭,驚喜道:“哎?王叔你也在這做工啊?”想到昨日臨走前說的話,她不禁感歎,“可惜沒酒請您喝。”
王二見她言語落魄,想到昨天問話的捕快,不由心虛試探:“您這是遇上什麼事了?怎麼會……”淪落至此。
後半截話他還沒說出口,就見來來往往的人和葉起熱情地打招呼,有的還給她塞些做工時吃的零嘴。
這人眼眸彎彎來者不拒,好像,過得還挺美?
并不落魄呢。
葉起鼓着嘴嚼魚幹,聽了王二的話一下來了氣,三言兩語将醉仙樓的事說完,末了又将裴序罵了個狗血淋頭。
王二心中腹诽,這兩位不和的傳聞和天雷勾動地火的傳聞并駕齊驅。
如今,一個把人坑到做苦力,一個提起對方就滿臉殺氣……以後誰再敢說這二位一見鐘情,他可有的駁了。
但是視線一轉少年的手,就算有武功在身,但到底第一回幹這活,她的掌心已經有些滲血破皮。
“小葉啊,你做這個不是屈才?”
葉起不解地看向王二,隻見他神神秘秘地湊近,小聲道:“今天一早,風雨樓出了天價懸賞。”
風雨樓專門發布江湖懸賞令,這個組織雖然神秘,但給銀子十分痛快。
銀子給到位,辦事就快。所以懸賞人和賞金獵人,兩方都滿意。
幾十年來,可以說是有口皆碑。
甚至有傳聞,就連六扇門也會借風雨樓的勢,去抓逍遙法外的狂徒。
葉起沒聽出來王二的言外之意,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風雨樓可是裴狗最愛去的地方。
“有多天價?要抓的是誰?”
“賞銀三萬,追拿魔教教主莫同塵。”
三萬兩白銀?!
葉起聽聞忍不住倒抽氣,曾經有人出價兩萬五千兩白銀捉拿神偷墨染,已經被視為江湖第一懸賞令。
這三萬兩白銀也太……
她還沒抽完氣,又聽王二低聲加了句:“給的是黃金。”
葉起神情恍惚腳一滑,差點摔倒,莫同塵的仇家腦子抽了?這麼多錢幹點啥不好。
“倒不是說非要去賺那三萬兩黃金,他們不是還有些小懸賞嗎?你随便抓兩個,也比在這扛包強啊。”
王二不解,明明一身武功為何要在這賣苦力。
葉起回過神來,笑道:“王叔,在這掙錢踏實。”她說完又陰笑一聲,“裴狗這次可踏實不了了。”
錢串子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也不會放過這個能給他添堵的機會。
三萬兩?她必得讓他賺不到錢還賠個底掉!
葉起想着裴序丢了銀子痛心疾首的畫面,不自覺笑了出來。
王二見她眼神陰恻恻地,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趕緊告辭離開。
滾滾江水,葉起迎風而立,氣勢睥睨天下,嗤笑道:“裴狗,賞銀我搶定了。”
工頭聽到莫名其妙的壞笑,以為是手底下的人在嘀咕自己,回頭一看,不由喝聲警告。
“哎!幹嘛呢那個!敢偷懶不給工錢啊!”
葉起連忙從高處跳下,一把扛起麻袋,彎腰賠笑:“得嘞!”
正日偏移。
上午做活的工人們開始排隊領工錢。
“小葉,你這樣優秀的人才,正是我們貨船需要的。下午給你加十文,别走了怎麼樣?”
工頭一改方才繃緊的臉,滿眼不舍表示人才不能流失,想讓她再幹半天。
葉起數了又數,五十文錢,一文不少。
她滿意地點點頭:“老大,下回吧。我得去找條狗。”說完揮揮手,一邊和衆人告别一邊離開。
工頭望着人群中那道快活的身影,隻覺得年輕人就是任性,為條狗連六十文錢都不掙了。
葉起貨比三家找了間小店,要了份經濟實惠的陽春面。
熱氣騰騰的面一下肚,隻覺心奓體泰。
她邊吸溜面邊想那份巨額懸賞。
按理說這麼大的事江湖上早該傳開了,可她愣是一點風聲沒聽到。
王叔都是從哪得來的消息?别是和綠豆眼說書人一樣,其實是道聽途說的野聞……
“那可是黃金!再說,莫同塵武功盡失,就算是你我,也有機會掙着這份賞銀。”
年輕男子有些憤憤,聲音不由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