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瀾半個身子掩入黑暗,聲音平淡無波。
沒聽到回答,他眉心一擰:“是葉起?”
“不是。”黑暗中另一道瘦小的身影終于張開口,“是我找她麻煩。”
裴星瀾捏了捏眉心,歎道:“回去不能這麼說,你愛編什麼瞎話随便,重要的是王爺的心情。”
他目光一頓,那張白皙的臉青一塊紫一塊,嘴角也破開,還在滲着血。
雖然葉起那孩子也好不到哪去,裴星瀾還是不由失望:
“被揍成這樣,幸虧沒去參加比試。”
一句話仿佛冰錐,刺入裴序的耳朵慢慢化開,然後一路流進心裡。
“回去将劍法練二十遍,不練完别吃飯。”
裴星瀾說完就進了馬車,似是不想再看到裴序那張臉。
整套刻舟劍法練下來需得半個時辰,二十遍是到明天晌午也練不完的。
裴序垂下眼皮應了一聲,正要跟上去,就聽不遠處傳來葉飛白的聲音。
“葉起,到底為何打架?那孩子一向乖巧懂事,怎麼會惹到你?”
裴序的腳不知為何,好像被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想打就打!”
‘啪’一聲,似乎有人被敲了腦袋。
“嗷,師傅你下手太狠了!”
“我真是慣的你無法無天了!你知不知道序兒還有要事在身,連比試都不能去,你卻将人家打成那樣!”
葉飛白脾氣火爆,許是又在踹葉起,隻聽得悶悶的聲音。
她開始還在哀嚎,後來仿佛生悶氣般不出聲了。
裴序有些失神地看向陰影處,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快解釋啊,為什麼不說呢。
“師傅,有件事你聽了别生氣。”
葉飛白停下來,沒好氣問:“今天鬧成這樣,你師傅老臉都丢光了,還能怎麼生氣?”
裴序如釋負重地笑了,正要踏上馬車,就聽葉起委屈道:
“我把生辰禮物弄丢了,那個錢袋……”
‘啪!’葉飛白又敲了下她的頭,恨鐵不成鋼道:“銀子呢?!”
“銀子……銀子也丢了。”
打完架已經不知被誰撿走了。
見葉飛白又要踹人,葉起慌忙捂住屁股。
葉飛白沒再擡腿,隻一聲長歎:“五百兩銀子也能丢,你可真是活祖宗啊。”
說完見葉起一臉失落,她撇撇嘴拉過徒兒,揮揮手:“得啦,錢袋再給你繡一個,但這次不能繡龍了,太累。”
“可是我屬龍!”
“縫條金線也算龍吧。”
“……師傅你在糊弄我。”
“哼,還不算傻。”
師徒倆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裴序卻依然站在原地出着神。
她屬龍?
他也屬龍的。
“序兒,快上來。”
裴序被這一聲驚醒,趕忙撩開帷幔往裡進,身體探到一半,又突然停住。
裴星瀾皺着眉:“你魂不守舍地想什麼呢?”
裴序眼睫下垂擋住眼底情緒,輕聲道:“師傅,我有東西忘了。”
沒等裴星瀾發話,他轉身向江家跑去。
……
江家的小丫鬟今天可算見了世面了。
先是十三歲少年連赢三十場一舉奪魁,創下比武大會最年輕魁首的記錄。
然後魁首就和一個美若天仙的少俠赤手空拳打了起來。
來拉架的葉飛白和裴星瀾原來以前是相好?
虎威镖局少當家終于走出莫同塵的陰影再度現身。
青城山和镖局的活閻王們在宴會上一言不合又打了起來……
聽完一轉圈八卦,小丫鬟心滿意足拎着垃圾走出後門,打算扔進灰坑埋掉。
結果黑暗中突然閃現個人,奪過她的垃圾就開始扒拉。
小丫鬟吓得一激靈,跳到一旁仔細辨認半天,發現是美人少俠。
要不怎麼說是美人呢,傷痕累累地反倒更漂亮了,有種大小姐說過的被淩虐的美?
好高深,她不懂。
但是這美人的愛好也太埋汰了!
不過美人總是能得到寬待的。
小丫鬟捏着鼻子,打算讓美人盡興,可是等了老半天,他倒是越翻越起勁了。
等得不耐煩,正打算說道說道,少俠你這麼漂亮還是換個愛好吧。
“找到了。”
美人的聲音輕飄飄地,又小聲說着什麼龍啊蛇的。
小丫鬟渾身打了個寒顫,看了看高懸的明月,生怕是大晚上有鬼附身,才讓美人翻來覆去地研究一塊髒兮兮的布。
垃圾誰愛弄誰弄吧!保命要緊!
小丫鬟拔腿就跑。
裴序正找着錢袋上哪裡繡着龍,心一放下來,刺鼻的臭味直入口鼻,熏得他頭暈目眩忍不住幹嘔。
隻能邊嘔邊從垃圾堆往外爬。
月光之下,少年渾身髒污狼狽,雙眸卻瑩潤雪亮。
他小心地将看不出顔色的袋子塞入懷裡,邊走邊吐:
“我會洗幹淨……嘔……還給你,别想……嘔……讓我……嘔……欠你。”
吐成這樣還要說的話,也不知是想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