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國有個小鎮，那裡的百姓拜匏瓠，也就是崇拜葫蘆。

每年五月到六月，鎮上每戶人家院裡的葫蘆藤都會瘋長，直到越過牆頭彼此相連。

遠遠望去，成片的綠藤像是蒼翠的雲海，圓潤飽滿的小葫蘆借着枝蔓墜滿小鎮，一陣風過，仿佛綠色的小娃娃在雲海裡嬉笑地追逐。

葫蘆藤鎮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晌午時分，陽光明媚。

行人商家大多在家吃飯了，街上徒留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放眼望去令人心曠神怡。

鎮上最繁華的地段，依然人聲鼎沸。

街市正中心，一座占地寬廣的宅子，紫檀木大門金字招牌，上書【萬兩錢莊】四個大字。

門前兩尊石獅神情嚴肅，如果忽略獅子頭上挂着幾顆憨态可掬的葫蘆，倒也算威風凜凜。

石獅前，一身褐衣短打的小夥計正哀怨地摘着葫蘆。

每年這時候，錢莊事忙，但也要抽出時間收拾到處瘋長的葫蘆。

這種雜活兒，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小學徒身上。

葫蘆抱了滿懷，小甲感慨還是銀子數起來有成就感。

“不愧是小金，這也有他的莊子。”

“此鎮四通八達，金不換除非缺心眼才會放過商機。”

“……我覺得你在罵我。”

“葉少俠多心了。”

小甲聽到交談聲漸近，以為有客人，連忙轉身要迎。

“客官您……”

話還沒出口就憋了回去。

他皺皺眉，眼前一男一女，皆是身姿挺拔，相貌堂堂。但粗布麻衣破舊不說，連手腳都蓋不住。

長得好看的窮鬼。

小甲暗暗翻了個白眼，剛要打發人，别耽誤他摘葫蘆，卻見一塊金鑲紫玉牌豎在他面前。

巴掌大的金塊，正中心一點通透的紫綠瑪瑙，漂亮的小楷镌刻着八個字拱向紫玉：誠信為本，财通天下。

小甲看清玉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就聽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存點東西。”

他趕忙躬身行禮，慌亂道：“貴客快請進！小的去給您叫掌櫃的。”

說着便點頭哈腰将人往裡迎。

葉起瞥了一眼裴序，見他施施然收起玉牌，壓下心中好奇。

到了鎮上，姓裴的說先去錢莊将婚服存好，沒有後顧之憂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當時還驚訝錢莊除了銀子還能存别的？結果被這家夥嘲笑了一通。

如今見他輕車熟路，估計真沒少存。

兩人一踏進錢莊大廳，富貴之氣撲面而來。

紅木家具，龍紋雕花屏風，櫃台前擺滿金銀器具，牆上挂有兩塊檀木匾額，皆是燙金大字：

誠信為本。

财通天下。

幾條長方案台後，皆是穿着赭紅色長袍的夥計，算盤打得劈啪亂響，賬本翻得呼啦呼啦，時不時面紅耳赤地争論兩句，看上去十分忙碌。

方才的小夥計高聲喊着“紫金貴客！”，所有人立即停下動作，疾速從案台後走出來。

葉起沒注意這些，她的視線被地上一個小葫蘆吸引，正要彎腰去撿，就聽側旁一聲急呼：

“哎喲，您折煞小的了！”

聲音可謂是痛心疾首慘絕人寰，她慌忙站起身，生怕自己碰到葫蘆的瞬間會要了說話人的命。

小夥計們一窩蜂上來收拾着掉地的葫蘆，大夥計們引着兩人進了大廳後一間雅座。

他們接連送上熱茶和糕點，恭聲道：“掌櫃的馬上就到，勞二位稍等。”

一陣兵荒馬亂，夥計們再三确認兩人還有什麼需要的，然後垂着手退出去，臨走還貼心地關上雅室的門。

葉起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待遇，感覺跟踩着雲彩似的，從進了大廳就暈乎乎地。

這會人聲散去，她才終于回過神來。

雅間布置講究，裝潢低調奢華，看着像專供貴客洽談使用的。

糕點肯定很貴，因為吃着十分美味。

葉起撚起一塊，邊吃邊納悶地看向神色淡然的人。

姓裴的那牌子什麼來頭？

開始的小夥計明明神色鄙夷，結果一見玉牌，比見了自己親爹還恭敬。

這些夥計們也是，全都畢恭畢敬，剛才說話行事全都暗自看他眼色。

隻要姓裴的輕輕掀一掀眼皮子，他們馬上大驚失色問可有哪裡不夠周全。

葉起喝了口茶，頓時唇齒生香，饒是她不懂茶都能喝出來有多名貴。

葉起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姓裴的，你那牌子是從王府帶出來的？”

這番待遇，小金親自來也未必有。

裴序端起茶盞，慢條細理地呷了一口，粗布麻衣硬生生被他穿出幾分潇灑落拓。

“不是。”

葉起更納悶了：“難道是小金給你的？”

裴序輕聲道：“算是吧。”

葉起本來是亂猜的，結果一下猜中，心裡立馬酸溜溜的，趕緊吃兩口糕點壓壓。

雖然知道小金和他關系好，但她和小金也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這麼好的牌子姓裴的都有，她為什麼沒有！

小金真偏心。

‘笃笃笃’

敲門聲輕輕響起。

裴序朗聲道：“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