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驚訝地睜大眼,真睡着了?
他歎口氣,剛要俯下身将人抱起來,就聽到她悶悶的聲音飄出來。
“為什麼要讓我捂耳朵?”
裴序扯起嘴角就要随便搪塞過去,蹲着的人突然仰起臉。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他在欺負你?”
裴序怔愣住,她的眼尾泛紅,臉也漲得通紅,雙手緊握成拳,因為強忍着怒火,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下意識将剛才被踩過的手藏在身後。
葉起見他呆愣,瞬間眼神發狠,倏地站起來,轉身就推門。
裴序心裡一慌,快步上前堵住,結果就聽“砰”地一聲。
她沖得太快,沒收住,額頭狠狠撞上了他的下巴。
葉起“哎喲”一聲踉跄地退後,捂着頭直冒淚花。
裴序同樣疼得心裡冒火,氣道:
“姓葉的你發什麼瘋?敢打三皇子幾條命夠賠的?”
葉起愣愣地擡起頭,淚眼朦胧很是委屈。
裴序不知為何,心裡又酸又軟,隻怪晚上的糖醋排骨醋和糖放多了,也就是缺心眼不挑食。
他輕聲道:“沒事,跪下又不會……”
“誰說我要打他了?”
裴序話還沒說完,嘴巴張也不是合上也不是,呆愣地看着額頭紅了一片的人。
葉起沒好氣道:“惹不起還躲不起?這個破地方,咱們不呆了!”
一回生二回熟,關上門誰知道她捂沒捂耳朵。
葉起本來以為兩人一見如故要談心,抱着八卦的心情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
結果就聽薛文慕說什麼惡心人、卑鄙無恥、令人作嘔。
她擔心姓裴的要動手,吓地扒着門縫使勁看,結果就看到跪在地上,背影卑微至極的人。
她心裡一緊,就見姓裴的站起來了,那兩人又開始說什麼追殺,還要讓他守一輩子活寡!
是想把姓裴的閹了送進宮裡去?!
這不是她記憶中的小慕。
她那會難受極了,有被騙的驚怒,有朋友受辱的氣憤,還有小慕變得陌生的悲傷。
于是就想沖出去,卻在推門前一刻想起裴序的叮囑。
姓裴的不想讓她聽見。
姓裴的為什麼不想讓她聽見?
她想到薛文慕剛才說要砍了裴前輩。
葉起突然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一時沖動就能解決的。
這裡不是百聞樓,薛文慕不是王琦,朝堂不是江湖。
不是武功好就可以揚眉吐氣的。
葉起心裡憋悶,回過神見裴序衣裳還沒穿好,拉着他就往床邊走。
“你快穿衣服,咱們趕緊走。夜長夢多。”
裴序終于明白過來,缺心眼難得冷靜一回。
葉起剛走到床邊,正要拿裴序的衣服,就聽他無奈道:“笨蛋,好不容易哄走了他,現在走不是讓我白費功夫了?”
她正要反駁,隻覺腿被人一掃,立刻失去重心,整個人栽進了軟被裡。
“姓裴的!動口不動手!”
這掃堂腿來得太突然,才不是她功夫差。
葉起剛坐起身,一張被子撲面而來又将她砸倒。
“快點睡覺。”
葉起扒開被子,隻見裴序一臉淡然開始在床榻上鋪被子。
回想方才他受的委屈,她如何都無法像他這樣平靜,于是怒而掀被,憤憤道:
“我剛才都聽見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又來找茬!”
她下意識不想再叫他“小慕”。
裴序臉色一僵,似是才明白過來這人将他和薛文慕的對話聽清了。
他猛地轉過身,緊緊盯着葉起,問道:“你、你都……聽到什麼了?”
葉起憤怒道:“他讓你去當太監、還說你卑鄙無恥、還要砍裴前輩,還、還讓你跪下!”
這是最可恨的!
裴序愣愣地看着滿眼冒火的人,太監……
他暗自松了口氣,又無力地歎口氣,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是怎麼聽得,居然還能聽出太監來。
幸虧耳朵不好使。
裴序按了按眉心,無奈地笑:“又不會少塊肉。放心吧,他不會再來了。趕緊睡覺。”
葉起見他态度堅決,隻是心裡那口氣如何都出不來。
她看着裴序的背影,肩膀那麼寬,個子那麼高,卻要被逼下跪……
小慕……到底為什麼?
他體弱多病,和茂王的關系也一般,按理說連姓裴的是誰都不會知曉。
畢竟身份懸殊。
她臉色一僵,突然想起薛文慕和裴序唯一可能産生的聯系。
是不是因為自己在薛文慕面前抱怨過姓裴的,說過他的壞話,才讓薛文慕對他有這麼大的惡意。
她呆了呆,對啊。
錯的是她吧?
哪裡會有無緣無故的恨和厭惡呢?
年少無知的時候,和死對頭打架,赢了輸了都喜歡跟薛文慕提兩句。
是不是因為她的話,才讓那個人變得這樣陌生。
自責和愧疚一起湧上來,葉起的頭隐隐作痛,小心翼翼道:
“姓裴的,我、我道歉。”
裴序的背影蓦地一頓。
他緩緩轉過身,雙眸掩在陰影處看不清神色,棱角分明的下巴被月光照亮。
“道歉?”
月光下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眼前的人氣勢驟然淩冽,葉起一時沒反應過來,隻下意識解釋道:“替薛……”
“閉,嘴。”
他說得很慢,聲音冷得像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