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着對方的老臉，同時冷哼一聲，倏然收起兵器回身退下。

燕南飛沖段清風翻了個白眼，端詳着葉起身旁的年輕人，暗暗點頭。

“小葉，這是你新相好？長得不錯，身手也俊，比那薛三強多了。”

裴序心口一跳，想糾正老人家又覺得不敬，隻得拱手拜道：“燕前輩，在下裴序。方才多有得罪，請前輩見諒。”

燕南飛一聽裴序的名字，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不再多言。

裴序一見她的眼神便知道為何，依然面帶微笑，神色恭敬。

段清風緩緩收起劍，無視燕南飛剛才投來的白眼，慈祥道：“小葉，可要和小裴在青雲觀歇一晚？嘗嘗你三爺爺釀的酒。”

燕南飛登時大怒：“你裝什麼大瓣蒜！還三爺爺？嫣兒還不夠讓你過孫女瘾是吧！”

說着拉過葉起的手，老臉一拉：“你要敢去青雲觀，以後就别來虎威镖局！”又瞥了眼裴序，“你小子也是。”

裴序好脾氣地笑，也不說話。

見兩人瞪着對方又要抄家夥，葉起苦笑一聲，忙道：“段掌門，燕前輩，你們的好意小葉心領了。但今日來是為苗疆人的事。”

青城山和虎威镖局雖然彼此看不上，但因為葉起當年仗義出手，對她的态度都是一緻的親善，尤其是門派中的諸多老人。

其中以段清風和燕南飛為首，隻要在雲渺鎮見到她必定要拉去自己家喝兩盅，再比劃比劃拳腳，過足瘾才放人。

但如今一聽葉起這話，兩位老人眉心同時一皺。

燕南飛瞪了眼小心翼翼湊過來的慕容嫣，擺擺手：“小葉，這事你管不了，你也别管。”

說完一敲慕容嫣的腦門，訓斥道：“還知道搬救兵了是吧？”

慕容嫣捂着頭唉聲歎氣：“再不搬救兵，等兄長回來青城山都要被夷平了。”

她本是随口感歎，豈知這句話一出口，燕南飛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段清風當即大怒：“小兔崽子胡咧咧！臭老婆子妄想夷平我青城山！”

燕南飛一把甩出镖師令，冷笑：“今天就夷給你看！”

“我呸！憑你也配？！”

眼見兩個人又要飛上天。

葉起忙一把抱住往前竄的燕南飛，慕容嫣同時滑跪出去長臂一攬段清風的腿，開始嚎：“三爺爺，氣大傷身啊！”

被攔住的镖師道長本來冷靜下來，一見帶頭的要幹仗，頓時又血脈噴張。

眼看老的小的都要拉不住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帶着笑意，悠悠飄入所有人耳朵。

“今日仇怨不過因一人而起，晚輩倒是知曉此人現在何處。”

此話一出，所有人同時停下動作。

莫同塵當年被逐出師門後，本來隻有虎威镖局還在追究此人過錯。青城山肯定不會助着镖局，有時在外念着曾經的同門情誼，還會替她遮擋一二。

誰承想後來莫同塵入了魔教。

消息傳入中原，青城山的臉被打得啪啪響，受了虎威镖局好一頓嘲諷。

虎威镖局想将莫同塵碎屍萬段的心思，有了鏟除魔教的旗号遮掩，更是揚言一有機會定要捉她回中原伏法。

段清風對昔日徒兒還存有不忍，但在她被懸賞以後，也生出了想要抓她回來的念頭。

倒不是為了三萬兩黃金，隻為不讓她落入旁人之手。

人群中不知誰發出一聲嗤笑，緊接着便有人跟着嘲諷。

“裴公子想說的不會是請帖吧？江湖現在誰不知道那就是莫同塵耍人玩的東西。”

“就是，連忘智大師都看不透，必定隻是一張廢紙！”

“裴公子想要出風頭，但青城山和虎威镖局的事還輪不到一個王府走狗出面。”

葉起突然冷笑一聲，目光似箭找着說“走狗”的人，喝道：“讓他把話說完。”

她脾氣好，為人爽朗，少有這樣呵斥人的時候。

方才出言不遜的人臉漲得通紅，正想反駁，卻在燕南飛和段清風的目光下默默閉上嘴。

感覺胳膊被人輕輕拍了拍，葉起低下頭，見小老太太一臉平靜，于是便松開了箍在她肩膀的手。

“小子，你倒是說說看，若是打算诓騙老身，憑你是小葉的相好，也别想走出雲渺鎮。”

燕南飛眼神平靜，卻比之前的炮仗樣更駭人三分。

段清風掀了掀眼皮，竟也是同樣的姿态。

他二人年輕時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臭脾氣，如今年紀大了武功又深不可測，通身氣魄不過輕輕一瞥，便能讓被盯着的人雙腿打顫。

葉起也沒心思去糾正那句“相好”，雖然知道裴序分析必不會有誤，還是忍不住目露擔憂。

裴序沖她微微搖了搖頭，眼神安撫。然後便淡然一笑，上前兩步，随手從衣袖拿出那張喜帖。

喜帖剛亮出來，就有人不屑嗤笑。

葉起眼睛一瞪，人群又安靜了下來。

裴序恍然不覺周圍輕鄙的眼神，他一手執帖，一手輕點其上詩句，嗓音清冷又字字清晰，一句一句說出其中玄妙。

“春風作傘共遮寒，攜手浮雲望月圓……”

“得成比翼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面對衆人或懷疑、或鄙視、或不屑的目光，那白袍男子面露微笑侃侃而談，時而擡頭确認大家是否聽清，時而又垂首慢慢道來詩中精妙之處。

青城山的日光和煦，透過斑駁竹影灑在豐神俊朗的人身上，将他襯得仿若下凡的得道仙君，正為凡人開壇講經廣散恩惠。

葉起盯着那人玉白修長的手指和潋滟生輝的鳳眸，突然有些茫然，明明她已經知道詩的意思，可為何還是移不開眼。

姓裴的聲音這麼好聽的嗎？

姓裴的原來這麼好看嗎？

怎麼感覺……他變得更好看了。

慕容嫣正暗歎此人心思缜密，環視四周，發現不管是虎威镖局還是青城山，還是兩位長輩，目光都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同時滿含濃濃的欣賞和驚豔。

再看小葉子，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撲到人家身上了。

裴序同樣能感受到那些人目光的變化，他行走江湖多年，面對輕視不屑的目光本以為已經練得心如止水。

但方才不屑的人眼神轉換成純粹的敬佩和欣賞，還是不由心弦微動。

一首詩講完了，四下靜默。

有人開始喃喃着方才的解釋，撫掌稱妙。兩位老人也欣賞地看向裴序，暗暗點頭。

裴序唇角微揚，下意識回身看向葉起，卻見她也呆呆地，不由好笑道：“不是都跟你講過了嗎？”

“姓裴的你真好看。”

葉起脫口而出，馬上意識到這話他不愛聽，就怕人生氣，趕忙走上前想解釋。

裴序臉頰微紅，垂下眼輕斥道：“又犯傻！”

見他臉紅，葉起不知為何臉也跟着發熱，隻能撓着頭傻笑：“好像是有點傻。”

一個垂着眸也掩蓋不住上揚的唇角，一個樂得直冒傻氣毫無少俠風範。

兩人之間的氛圍和四周格格不入，就跟飄着花瓣吹着柔風似的。

衆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是，要不我們先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