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薛文慕的聲音穿透了茫茫雪山,砸在耳畔。
【人不會喜歡狗】
裴序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自嘲,故作輕松道:“葉少俠想休息不妨直說,在下可不會累。”
還是欠揍的語氣,還是一樣的笑臉,葉起卻生不起氣,也提不起勁回敬幾句。
她看到那雙鳳眸裡一閃而過的情緒,沒等她辨認出是什麼就被他藏了起來,一種奇異的酸澀在心口撥來撥去,隻想知道他,知道他……
葉起突然感到迷茫,困惑地盯着裴序,直盯得他臉頰泛紅,也想不明白。
為什麼想知道關于姓裴的一切事情?
她不是都知道了嗎?
錢串子,懸賞,裴前輩,王府……她還想知道什麼?
裴序的心,在直勾勾的目光下跳得極快,可發現這人隻是在發呆後,又平靜了下來。
他無奈歎口氣,問道:“餓了?”
“姓裴的,我感覺自己好奇怪。”
葉起的聲音飄忽,怔怔地看着裴序。
眉毛,眼睛,鼻子,耳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卻在這一刻變得陌生。
陌生的好看。
她的目光無意識掃向那抹朱唇,殷紅似梅,卻又好像雪一樣柔軟。
為什麼會覺得軟?
因為在櫃子裡,她的額頭一觸即分。還有在水下,舌……
裴序眉心微蹙,見葉起的臉越來越紅,正要伸手去試試這人的額頭。
“汪汪汪!”
興奮的犬吠打斷了所有的思緒和舉動
葉起恍然驚醒,急忙偏過頭不敢再看那抹紅。
九個黑袍金帶的人站在不遠處,那條黑犬歡快地向他們跑去。
它停在領頭的黑衣人面前,跳來跳去,尾巴搖得快要飛上天了。
黑衣人淡淡道:“小黑,靜。”
小黑立馬蹲坐,耳朵高高地豎起來。
黑衣人滿頭白發,面貌卻如十七八歲的少年,她瞥了眼葉起和裴序,嗤笑道:
“中原的人死絕了?居然派兩個小不點打頭陣。”
話音剛落,那道身影倏地消失。
葉起和裴序剛分辨出九人身份,霎時間瞳孔緊縮,當即足下飛踏快速後退,同時抽出腰間兵器向前一揮。
刀劍瞬間被蒼老的手抓住,那雙手的皮肉緊緊貼着骨頭,像是多了一層皮的骷髅,兵刃撞上手的一刻,竟發出“铮——”地一聲脆響。
她的手居然刀槍不入!
兩人心下一動,亂中對視一眼。
葉起左手撤刀立即拽住裴序,配合他再度揮出的劍,擡腿就踹,大罵道:
“我是你祖姥姥!”
這鬼爪子一看就是雲鷹。
魔教的雲鷹是比老教主年紀還大的家夥,少說也有六十歲。雖然不知她練得什麼邪功,六十歲還這樣年輕。
但面貌既然如此稚嫩,好意思叫他們小不點?
簡直笑掉大牙!
氣勢不能輸,二人心裡已經做好苦戰的準備。
雲鷹長老作為魔教的頂級高手,武功可比莫同塵難對付。
一旁觀戰的另外八人,更是難以抵擋。這下全部出動,看來魔教是準備和中原死戰。
必須速戰速決。
裴序眸光微動,幹脆舍了刻舟劍法,直接用上鴻羽歸天劍。
既是苦戰,定要先聲奪人!
他揮劍劈開當頭一爪,趁葉起迎上一腿,手腕輕抖猛然轉身,一招飛羽遮日,聚起密集劍氣直接封住雲鷹從右的利爪。
葉起見狀笑了一聲,眼神發狠攀着裴序的肩膀淩空騰起一腳擋住利爪意圖向左的攻擊。
雲鷹眉心輕蹙,滑步向前一掌推開寒光逼人的劍,正待要沖。
裴序唇角微勾,劍在手上轉了個圈,長腿向前猛然一踢,墨藍色長袍揚起滿地梅花,磅礴劍氣帶着狂風卷起如血的花瓣撲向雲鷹的面部。
她大驚失色急步後撤,堪堪站穩後,頭還沒擡起來隻覺脖頸一點微涼。
那把神出鬼沒的劍就橫在了脖子上。
另外八人見此情景,急聲道:“長老!”
雲鷹擡手示意,八人立即噤聲,隻是将刻骨仇恨的目光投向那并肩而立的兩人。
“姓裴的!我一眼就看出你的想法了!”
葉起甩了甩腿,想到方才兩人的默契,不由得意。
裴序的手穩如磐石,壓住劍下命門,輕笑一聲:“多謝葉少俠配合。”
雲鷹緩緩擡起頭,回想方才驚豔的一劍,意味深長道:“中原竟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葉起和裴序相視一笑,開始認出雲鷹身份,兩人心裡都是一驚,但真正交手後卻發現,比起雲鷹,還是上官名更加可怕。
當即放松許多。
“姥姥!你們這些壞人!嗚嗚嗚……”
小孩的哭聲剛響起,就被人捂住了嘴。
葉起驚訝望去,那八人身後不知何時聚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都神色惶惶。
他們望着她和裴序的眼神,仿佛在看着闖入家中的土匪和強盜,除了仇恨就是恐懼。
葉起從未被這種眼神看過,不由怔愣住。
“你們不管是想殺教中的護法還是使者,或者是我這個長老,都無所謂。闖蕩江湖的第一天,我就做好了死的準備。”
視死如歸的話說得平靜,白發少年眯起眼睛,明明命在劍下,卻依然桀骜:
“殺了我,就要放過神仙峰的人。他們不是教中人,按你們中原的話來說,都是無辜的老百姓。不應該卷入江湖紛争。”
“咯咯哒”“咩咩咩”“哞哞哞”
仿佛要證明“老百姓”三個字,家畜的叫聲突然接連響起。
葉起聽到雞叫,趕緊往裴序身後藏了藏,警惕地看向那幫老百姓。
老百姓們本來還在用眼神殺人,被叫聲驚醒般,趕忙尴尬地擋住想要沖出去的雞羊犬豬牛,嚴肅的氛圍,因為亂糟糟的動物聲,有一種荒謬的滑稽。
八個人剛才一身肅殺之氣,這會也手忙腳亂地趕着豬羊,還得抽空盯着他們,就準備一有機會解救雲鷹。
葉起看向裴序,撞上他同樣無奈的目光。
“在下隻想找到莫同塵和一對苗疆少年。對剿滅魔教并無興趣。”
雲鷹就等着那柄劍刺入咽喉,結果涼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冷平和的聲音。
她驚訝地看着那個年輕人,隻見他神态疏離,挽劍而立,毫不在意全身破綻就此暴露。
他目光冰冷,卻在看向那愛罵人的丫頭流露出一絲溫柔,兩人攜手走到角落的梅樹,将下山的道路讓出。
雲鷹遲疑地看向那柄寒光森森的劍,就見愛罵人的丫頭眼睛一瞪,沒好氣道:
“小白毛你愣着幹嘛?趕緊的吧!雞……老百姓都走了我們才好去峰上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