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這頓了頓,目光沉沉:
“到了那時,就算你們不願意去救付懿。本座也認了。”
葉起直直望去,莫同塵眼底深藏悲傷和無力的怒火。
如果這整件事都是真的……葉起不由觸動,正要開口,手突然被緊緊攥了下。
她心口一跳,疑惑地轉過頭,便望進一雙幽深的墨瞳。
“姓裴的,怎麼了?”
她眼眸澄澈,赤忱得像是雪山的雲。
裴序頓了頓,下意識移開目光,他迎着莫同塵似笑非笑的眼神,定定道:“如果付懿真是冤枉的,在下一定會去救他。”
葉起眉梢染上笑意,姓裴的和她……連想說的話都一樣。
她瞥見兩人相握的手,臉頰微熱,趕緊将烏木令揣進懷中。
木牌貼着胸口,絲絲微涼傳來,撫平了紛亂的心緒。
“‘得黃金千兩,不如葉起一諾’,二位既然是相好,裴少俠必定也是言出必行的人。”
莫同塵話中帶笑,聲音輕飄飄地,卻輕易點燃了那塊微涼的木牌,在葉起胸前燒起了火焰。
葉起臉漲得通紅,趕忙擺手就要解釋,卻聽身旁的人淡淡道:“自然。”
他的聲音清冷如雪,瞬間澆滅了那股倏然升騰的火。
葉起的手頓了頓,慢慢放下來,眼底滑過一絲失落。
姓裴的隻是順着莫同塵的話回了兩個字,可為什麼自己看着他渾不在意的樣子,就覺得不舒服?
她想讓他說什麼?
我們不是相好,莫教主誤會了。
這樣好像也不舒服。
在下和她确是相好,莫教主真是慧眼如炬……
好像更奇怪了。
莫同塵看着那兩人,面上浮現懷念之色,悠悠歎道:“紫金牌的口令,就當是本座給二位提前備的賀禮。同塵共……”
一直安靜的秦寶寶突然搶先道:“同塵共影映寶山,步步梅花繞雲端。”
看着莫同塵驚訝的眼神,他得意道:“這可是我花了好幾個月想出來的,當然要我來說。”
這兩句話說得吃力,秦寶寶咳了兩聲,唇邊溢出幾絲血。他緊緊盯着莫同塵,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裡。
莫同塵溫柔地吻着他,細聲說着什麼。
她本來花白的頭發如今已經全白,臉色也急劇衰敗下來,整個人不比命不久矣的秦寶寶好到哪去。
習武之人,功力若是全都輸送給别人,那離死也沒多遠了。
莫同塵不惜力地輸送内功給秦寶寶,怕是有殉情之意。
葉起心生不忍,上前一步,抿着唇道:“如果還有未了的心願,我可以幫你。”
莫同塵笑着看了一眼葉起,又低下頭癡癡地望着秦寶寶,将他看得臉頰通紅,才幽幽道:“我此生問心無愧,所以沒有遺願。隻有一個人,我對不住他。”
秦寶寶臉色一僵,眼前忽然閃過那個圓眼睛的男人,他頓時覺得沒意思極了,想再紮自己一下,手卻已經完全失去力氣。
“我喜歡一個人,卻從來沒有讓他知道我有多喜歡他,我這輩子隻後悔這一件事。”
“小寶,是我對不住你。”
秦寶寶呆呆地擡起眼,流幹了血流幹了淚,可這一刻還是有水從眼裡滑落,他看着她慘白如紙的臉,心中朦胧的幸福夢醒般碎裂。
巨大的恐懼侵襲而來。
他用盡全身力氣去推她,嘶啞道:“我不用你陪,你把我埋了,去找燕無痕,去找付懿,别在這……别……死……”
莫同塵更緊地抱住他,笑着問:“你不要我了?”
“我、我不要了……我……”
秦寶寶掙不開她,突然想到什麼,猛地看向葉起和裴序,哭道:“我求求你們帶她走。”
他滿眼哀求令人不忍,聲音更是凄怆到讓聞者落淚。
葉起愣了愣,下意識去看莫同塵,就聽她道:“你們快走,梅林西側沒有火藥。”
莫同塵說完再也不看兩人,隻是依偎在秦寶寶頸間,輕聲喃喃。
秦寶寶突然安靜下來,唇角浮現笑意,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滾落。
落日熔金,紅梅紛紛揚揚,樹下的兩人身披金光紅衣,仿若新婚夫婦。
他們低聲細語着,眼裡的幸福和臉上的死氣一樣,越來越濃。
葉起鼻間微酸,就聽裴序溫聲道:“走吧。”
她心尖一顫,突然想到莫同塵剛剛說的話。
【我喜歡一個人,卻從來沒有讓他知道我有多喜歡他,我這輩子隻後悔這一件事。】
話中悔意幾欲刻骨,叫人聽了心裡發悶。
葉起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擡起頭,直視裴序的眼睛。
如墨的烏瞳,仿若一汪溫柔的湖,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臉。
通紅的臉。
心髒的跳動快要通過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暴露。
她試探地一松,感受到他立即緊握的力度。
葉起頓了頓,更緊地握回去,輕聲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