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剿的計劃仍然在順利推進着,封羅手腕上的光腦正快速地閃爍着紅光,那是各分隊隊長跟她彙報進度的消息,然而她現在根本沒時間去看。
萬千寒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她将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明暗,仿佛隻要她一點頭,就能立刻化身惡犬将眼前這兩人給生吞了。
坦白講,八歲之前的記憶對她來說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對于萬千寒來說,對于人類的了解遠遠沒有她對異種的了解那麼豐富、清晰且透徹。她的世界裡有好人也有壞人,當然壞人的數量遠勝于前者。
在雙方的對峙中,明暗慢慢從岸邊走了回來,目光在封羅和程青訣的臉上來回掃視了幾圈。
這是兩張在金錢和勝利的堆疊中成長起來的臉龐,輪廓尚還青澀,然而下颚微擡,眸光看向他人時總帶着不自知的審視和衡量,仿佛永遠高高在上。
站在她們面前,明暗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就像塵埃或沙粒,然而盡管是沙粒,在時間的沉寂堆積下也能吞遍一整個星球,沙星便是如此。
“剛才,”封羅突然開口,“出現了一個類似水母的異種,我想,你的朋友可能是被它拽到海裡去了。”
她們離打鬥的地方隔着一段距離,又恰好虞戈站在了海的邊上,小水母出現的過程并沒有看得很清楚,就這麼自然而然地造成了一個誤會。畢竟,對在跟異種厮殺中長大的兩人來說,與異種交好看起來更像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類似水母的異種,不必多說,明暗和萬千寒心裡都清楚那是誰,而小水母是絕對不會傷害虞戈的,事情肯定另有變故。但,或許對眼前的兩人來說,她們知道的也就僅限于此了。
過了一會,明暗将手裡的刀直直甩出,插在了地面上,兩人決定在這裡等着,她們相信虞戈不會輕易死掉。藤條一
軍校隊伍的通訊打到了程青訣的光腦裡,她迅速地接通然後應了幾句,挂斷後看向封羅,“已經到收尾階段,清點數量後就要準備離開了。”
帕特星的面積不算大,奮戰一整天後也将異種消滅得差不多了,封羅作為領頭的話事人,也是到了露面的時候了。
離開前,她回頭再看了站在岸邊等待着的兩人。封羅已經很久沒有回憶起關于那個人的事了,多年以來她的名字仿佛是一種禁忌的咒語,除了小姨之外從來不會有人主動提起。
然而眼前這幾個人的出現卻久違地勾起了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
棕紅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流光,她竟然在心裡估算起了這幾人的年紀,“十八,還是十九?”總之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的樣子。
“什麼?”程青訣沒聽清她的喃喃自語,重新問了一遍。
“阿訣,回去後就當我們沒遇到過她們。”軍校的制服尺寸收得恰到好處,行動間沒有一絲阻力,腰帶上挂着她的機甲召喚石,重新意氣風發地回到軍校的隊伍中,她對程青訣這麼囑咐着。
她有預感,或許在不遠處的将來,會再遇到也不一定。
“好。”程青訣落後一步站在她身後,沒問為什麼,隻是伸手接過小隊負責人統計的擊殺異種數量記錄做好登記,回校後會根據小隊成績頒發獎勵。很多時候,她都相當于是封羅的副手。
而另一邊社會招募的隊伍獎勵,則直接由聯邦官方統計并發放,傷亡也會有相應補貼發放到提供的賬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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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明暗坐在草堆上,面向大海,沒有春暖,也沒有花開,隻是冷不丁地吐出幾個字,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想問什麼。
坐在她旁邊的萬千寒也知道。
旁邊早已沒有人,她肆無忌憚地操控着身體裡的異能,從掌心裡冒出一根樹枝,顫顫巍巍地搖晃着站穩,“虞戈不會死的,因為她還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還沒找到答案。”
“不止是她,其實我們都是,不是嗎?”離開法魯星後,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進行偏向深度的談話。
适當了解同伴的狀态,這也是必需的。
過去在沙星,明暗習慣了當獨行俠,總是習慣了一個人出主意做規劃,再按着計劃行事,就連離開沙星後也是如此。
有時候她說出自己計劃後,往往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獨來獨往的時候了,她有了同伴。
三條線突然有了一個交彙點,彼此都還沒适應被賦予的新身份,明暗習慣獨行卻極有主意,萬千寒雖是習慣以野性直覺行事,内裡卻極其護短。而虞戈……
偶爾,明暗會覺得自己看不懂虞戈。她平和的表面讓人無法看出她的欲望與野心,好像什麼都可以、怎麼都無所謂,然而在面臨危險時又展現出驚人的求生意志和行動力。
堅韌,明暗塞詞庫中搜刮了許久,才找到這樣一個稍微可以用來形容她的詞語。當然,人總是比他人所看見的部分還要更加豐富。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處别人無法窺探到的地方,緊緊封鎖起來,然後被流放到靈魂遊離之地。就像她無法忘記母親的庇護一樣,她相信虞戈和萬千寒也有這樣無法坦誠言說的時刻,彼此都心知肚明。
“嗯,我們會等她回來的。”
遠處的天邊,幾架星船從平地淩空升起,圍剿任務完成,她們要走了。機翼飛在半空中,像小鳥一樣擦過她們的視線,這座星球又重新恢複了平靜,或許不久以後,就會有新的工程隊來到這裡進行重建工作。
而在幾十米深的海底深處,虞戈的視線精準捕捉到了那抹紅色的所在,她想發出點聲音告知自己的位置,然而喉嚨就像吃了啞藥一樣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這裡發生過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切跟小水母有什麼關系?
虞戈有些想不通。
她拼了命地追溯着僅有的記憶,腦海中的畫面甚至翻回到了那天在邵挽的培訓下了解到的關于它的來曆。
傳說冥河水母居住在冥河之中,是生與死之間的唯一媒介,而實際上它們居住在遙不可及的深海,數量稀少,沒有人知道它們的特性和習慣。而小水母是研究所在重回地星探索的時候被發現然後捕捉得來的。具體的捕捉過程,虞戈因為級别不夠,并沒有權限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