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走了兩三分鐘,前面是一道通往下面的電梯,程青訣伸手按了去往負三層的按鍵。電梯下墜,從安靜中剝落,墜向地下不為人知的繁華喧鬧景象。
“兩份香煎牛排,一杯香萃冰茶,一杯溫開水。”封羅率先走了進去,幾乎連菜單都不用看,便在吧台前坐下點了兩杯飲品。
她和程青訣是這裡的常客。
夜晚是最容易滋生寂寞的時刻,孤獨的人們想要躲避無處不在的黑暗,試圖擁抱在一起取暖,地下酒館便就是聚集了許多這類人的存在。當然,更多人來到這裡都各懷心思。
“好的客人,這是你的香萃冰茶——”
一道沉着的聲音從吧台後面傳來,托盤落在桌面上,杯裡的冰塊輕微晃動着發出叮玲聲音。然而卻在擡頭對視上的那一刻,空氣凝固,明暗嘴角挂着的笑像冰晶一樣凍住了。
……這世界怎麼這麼小。
“是你,”封羅坐在高腳椅上,足尖在半空中亂晃,細長的眼眸半眯起來,從距離最近的明暗一直掃到她身後的另外兩人,“呀,還有你們。”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身上系着圍裙在吧台後忙活着的三人都在内心無奈扶額,身形僵住。
一切還要說回到迫降在諾恩星的那個午後,她們不僅路遇意外将飛行器搞壞了,隻能半途降落,并且還被巡邏的衛兵逮到,以“破壞星球環境和衛生”為由罰款了一大筆錢。
不僅如此,她們還得自費請了清理車過來将飛行器殘骸拖走。這一輪開銷下來,身為三人組富婆的明暗一看星戶餘額,嘴巴緊閉,而後再堅定地吐出,“同志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三人狼狽地走到街頭,身上唯一的錢就是剛才好心路人扔下的星币,用這張錢在販售機裡買了一模一樣的三桶速食面。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這段時間遭遇了很多,就連原本聞到肉幹就感覺不适的萬千寒都三兩口把面吃完了。她緊緊地挨着虞戈和明暗坐着,黑色布條下的眼睛已經逐漸恢複了視力。可太久沒接觸過外界的她仍然帶着一絲懼怕,布條遮掩下的眼睛來回打量着街景和人群。
對于餓了很久的人且沒吃過一頓正經飯的人來說,速食面簡直就是人間美味,虞戈吃完後還戀戀不舍地舔了舔嘴唇,轉頭看向明暗,“接下來怎麼辦?”
去第一軍校準備報考的計劃泡湯了,要從諾恩星去到奧丁星,又需要乘坐星船的路費。又加上,三人如今這樣狼狽,總得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可糧倉告急,虞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是一分錢沒有,幸好當時新光腦買的是防水款的,不然就糟糕了。
三人坐着的位置正對面是一條巷子,有個穿着黑色工服的人提着一袋垃圾從後門走出來。然後在三人的注視下,那人從包裡拿出一張海報貼在牆壁上,虞戈眯了眯眼看過去,“好像是……招工海報?”
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
“所以你們就是這樣來到這裡的?”封羅神采奕奕地聽着面前的三人講述着她們離奇的經曆。
而在她對面,穿着白襯衫黑長褲、且系着墨綠色圍裙的虞戈正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長勺子,按着步驟來調酒。培訓是下午做的,班是晚上開始的,她歎了口氣,嚴格按照用量進行調制,然後攪拌過後将飲品推到封羅面前,“請慢用。”
說來奇妙,三人對封羅的印象應當是不太好的,從停機場上的故意碰撞到岸邊打鬥的冷眼旁觀。可最終都因為留在帕特星的那艘飛行器,三人無法再狠下心來多說些什麼,尤其是想到飛行器如今的慘狀,更……
而萬千寒則悄悄作弊,躲在别人看不見的黑暗角落裡,從身體裡催出幾根樹枝來一起洗碗洗杯子,一邊洗還一邊嘿咻嘿咻地打着節奏。
過了一會,明暗從後廚裡端上兩盤香煎牛盤,還滿臉正經地問是否需要幫忙分切,在得到不需要的答複後退到了另一邊。
封羅和程青訣安靜地開始用餐。酒館随着夜深逐漸開始變得吵鬧,喝得醉醺醺的人胡亂勾搭在一起,如入無人之境一樣大吵大鬧着,而打工三人組也開始忙了起來,披着敷衍的假笑面對各類人。
酒館開的工錢是日結,還提供住宿,這對幾人來說算比較方便,于是才答應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虞戈揉捏着因為調酒太多而開始發酸的手臂。
而這時封羅兩人也快吃完了,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唇,看向虞戈,眼神真摯,“你們需要錢?”
瞧瞧,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麼?
萬千寒還在忙忙碌碌洗碗刷杯,而聽清的兩人則内心扼腕,表面仍然裝作若無其事——如果沒錢會在這裡相遇嗎?
但看着明顯境遇差别很大的雙方,最終還是在現實低頭,虞戈扯開一抹笑,“您有什麼高見?”
“看來你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封羅歪了歪頭,将手搭在程青訣的掌心裡從高腳椅上跳了下來,手背捋了一把長發往身後甩去,“那好吧,那我就充當一回領路人。”
“那容我跟你介紹一下,歡迎來到諾恩星——”
身後從黑暗中湧出幾個黑衣人,接過三人手裡的活繼續幹着,而封羅走在最前方,帶着她們往另一條僻靜的出口離去。幽暗中,她催動精神力提高了視力,棕色的眼眸在夜色裡閃出狡黠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