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其實做了相當周全的計劃,怎麼談判怎麼威脅怎麼找地方安置,但眼下幾個人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推我我搡你的誰也不肯先開口,最後應山月被推了出去,因為他的聲音聽起來最溫柔,不容易把小孩子吓到。
“小妹妹,我們是你爺爺在外面認識的朋友,他現在很忙,脫不開身,要我們過來照顧你幾天。”應山月斟酌了一下說道,話剛說完胳膊腿就挨了好幾記掐,好懸沒叫出聲來。但這番漏洞百出的、簡直會被媽媽們當成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範本的标準狼式發言居然就這麼輕松地把小女孩說服了。她緩慢地點了點頭,沖着一個自以為的方向乖乖地揮了揮手,小聲說道:“好的,那麼我得去睡覺了,哥哥們,晚安。”
直到小女孩蹒跚着消失在簾子後面,幾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是一間小小的藥房,沒有什麼前店後坊的格局,硬要說的話前面是廚房兼爺爺的卧室,後面則是小女孩的住處,窗戶對着後院的豬圈,豬圈裡雜草叢生,顯然已經荒廢很長時間了。也确實如霍昭陽所料,找到了個用來儲存藥品的地窖,勉強也能算作是地下室。幾個人決定就在這裡躲上幾天。
“你們說她爺爺幹什麼去了呢,”應山月坐在地上糾結,“沒見過這個人,誰也不知道老人家什麼時候回來,回來一下子看到我們一群人,不得吓暈過去。”
“如果你說的是三天後的話,那我也不知道,”霍昭陽誠實地說道,他剛剛在前屋裡搜刮了一圈,順手把一大包衣物從地窖口丢了下來:“但是我知道他老人家馬上要去附近的早市弄點吃的了,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這次中獎的是江清容,因為相較于剩下幾個人他的身形最為單薄,比較符合饑荒年代的老人形象。“其實按理來說他們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但還是謹慎為好,不管怎麼說,你原來那樣子在這地方也還是挺紮眼的。”霍昭陽看着大圍巾裹的密不透風,隻露出兩隻眼睛的江清容說道。
江清容其實沒想明白自己的長相到底哪裡紮眼了,但還是點了點頭,抓緊出了門。他明白,這幾天不光是要活下去不被發現,還得盡快找到虞望被關押的位置,想辦法救他出來。
江清容心事重重地穿過清早的街道,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掃過街上每一個和他擦肩而過的村民。有的臉看起來麻木,有的臉看起來憤怒,他們的不同點很多,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饑餓。他頭一次覺得饑餓是一種可以從臉上看出來的情緒,那是一把黑洞洞的昏沉的火,在每個人眼窩裡的地府無盡的燃燒。
他今日是有心觀察,方才發現集市上大都不是錢貨兩訖,而是以物易物。然而今日的情況亦與往日有所不同,有一處攤子前面黑壓壓的人頭攢動,根本看不清賣的是什麼東西、攤主又是何人。江清容本來極厭惡人多擁擠的地方,稍微思考一下卻覺得不對,拉了拉圍巾,硬着頭皮擠了進去。
随之而來的當然是令人窒息的熱浪和體味,江清容幾乎要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但當他看到人群中央擺放着的東西的時候,便知道自己一定是來對了——那是一堆黃澄澄的米糧,一路上無事可做的時間裡他曾經對着它們看了不知道多久,對這東西簡直再熟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