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是喜歡你。”

“更不可能了。以我的既往匹配表現，我絕對在他們家族所有向導的匹配黑名單上，他們連我的一根手指都不會碰。”

“你的思維不能這麼直來直去的，不能匹配又怎麼了？”

“我真的服了你們兩個……是想讓我在離開C星之前涼得透透的嗎？”

林賽皺着眉又舉杯猛呷了好幾口，直到喉頭發緊，眼前猛然一黑——果然快要吐了。她掙紮着起身，拎起身旁的外套，搖搖晃晃地往盥洗室方向挪去。

艾米麗想要陪她，卻被她找了個“想一個人靜靜”的借口，回絕了。

走廊裡燈光昏暗，她剛拐進狹小的盥洗室門口，就“咚”地一聲撞上一個身影——差點跌倒。待她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臉。

“林賽？”

那人半扶着她，半擋着門框，語氣關切，“是我，凱撒。”

“大哥……不是，我認識你嗎？”

今晚所有事情都很荒誕，她想，一定是酒精誤事，下次再也不喝這麼多酒了。

“我是凱撒·賽默飛世爾。”

林賽愣了一下，想起了以前道聽途說的陳年八卦：原來是那位賽默飛世爾旁系家族的實習巡邏員凱撒。聽說他從小被溺愛長大，成績很差，始終無法進入中央系統，家族給了他一個巡邏員的閑職。因此同輩也戲稱他為“皇家護衛犬”。

他怎麼來了？今天是捅了賽默飛世爾的老窩嗎？

凱撒目光柔和，卻帶着一絲迫切：“你看上去很不舒服……讓我帶你做個精神緩沖如何？就當安慰。”

他伸出手，似在召喚某種無形波動。

糟了，又是電視劇經典惡俗橋段，竟真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林賽下意識後退一步，本能地在精神層面拉起防禦：“我不需要……”

正當凱撒又一次試圖伸手觸碰她時——林賽反手狠狠打開了他的手腕，力道毫不留情。凱撒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上前，狠狠将林賽推向水池台面。砰的一聲，林賽的背脊撞上冰冷堅硬的大理石水池，但是這個程度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他這樣差勁的向導，總是低估哨兵的體能。

她幾乎是瞬間找回了平衡，對着他的腹部狠狠掃去。而他狡猾地迅速展開精神控制力，無聲無息地朝林賽的精神域蔓延，試圖趁她混亂之際徹底制服她。

林賽在7年訓練和考核裡積攢了足夠的經驗，她精神域急劇收縮，躲過一擊。凱撒另一隻手再度朝林賽的後頸襲來，把她的頭往水池裡按。

噩夢猝然重現。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夢裡，又一次被人壓入了淺海中。冰涼的海水和沙子灌入口鼻，嗆入氣管，刺痛得她幾乎昏厥。渾濁的海水中，她看見了一雙綠色的眼睛，冷漠、淡然，仿佛在看一隻死去的獵物。

林賽猛地在水中睜開眼，從噩夢中掙脫。她狠狠往後踢，同時勾住凱撒的手，将他掀翻在地，反擒鎖制。

對方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順勢用膝蓋頂向他的腹部。

“咚！”的一聲悶響，凱撒重重癱倒，臉色因劇痛而扭曲。

盥洗室門口，安東尼奧倚着門框，冷冷地看着這場沖突，說：“夠了，凱撒。”

凱撒在地上扭得像蛆，向他求救。

林賽喘着氣，強忍住體内翻湧的惡心感，瞥了一眼門口，咬牙切齒：“安東尼奧！你在那兒站了多久了？你故意見死不救？”

“你完全可以自己解決啊，這不是做得很好嘛？挺有實力的。”

他眼底沒有波瀾。哇，這就是貴族祖傳厚臉皮。

林賽咬緊牙關，鏡子裡，她看見自己狼狽又蒼白的倒影，頭發亂糟糟的，新買的裙子濕透了，裙尾還開線了。

她質問安東尼奧：“這也是你們邀請我的一個環節嗎？先遞橄榄枝再動手？什麼事值得你們這樣大費周章，甚至派出凱撒這種廢物？”

地上的凱撒還在輕微抽搐着，他擡頭看向安東尼奧，像在叫他替自己讨回一點臉面。

安東尼奧沒理他，走到林賽身側，說：“撇開這些先不談，我希望你能了解一些信息再做決定。比如，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的精神圖景……是海灘？”

莫名其妙的展開，卻讓林賽頓時提高了警覺。

安東尼奧卻不急着說下去，隻是盯着她的臉，像在等待一個反應，“不是森林，不是高原，不是岩洞，而是……一片極不穩定的淺海。還有人在裡面對你動手。”

“你以為這隻是偶然？真的不是童年真實經曆的碎片？”他忽然笑了笑，聲音低得近乎耳語，“那麼，我問你，你父母有沒有……哪怕一次，帶你去過海邊？”

林賽臉色一滞。是的，一次都沒有。好像他倆早就知道，她對海有陰影。

“對。”安東尼奧盯住她的眼睛，“所以，它不是偶然生成的。如果你稍微敏銳一點，就該早早察覺你身上藏着的，和你父母的——秘密。”

林賽的眼神冷了下去，她直起身，擦去嘴角的水迹，聲音毫不妥協：“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更多。我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找你爸媽去吧，少爺！”

“好的，小姐。”安東尼奧攤了攤手，語氣誠懇得挑不出毛病，“我很抱歉。我為我堂哥的輕浮和自作聰明，向你正式道歉。這完全是他惡劣性格的體現，也不是我們蓄意為之，不代表家族立場。說實話，今晚本來隻是想禮貌地邀請你。我們家族也邀請了你很多次了，隻是你和你的父母太會躲，實在沒有辦法。沒想到凱撒的失态，讓今晚的‘邀請方式’和體面二字背道而馳，我得承認，我和他都對你造成了傷害。但希望這點小插曲不會影響到你赴宴的心情。”

“趕緊把他帶走！離我遠點！我不會去的！”

“對不起。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對你今天的損失，我們會進行賠償，包括這件禮服在内。”他又恢複了優秀畢業生的模樣，好像剛剛那個袖手旁觀的人不是自己。他姿态自然地理了理領口，又補了一句，“順便，别太緊張了，應該把你的精神體掩藏好的。”

她一擡頭，就看見一頭黑狼悄無聲息地坐在那裡。它高大、沉默，毛色漆黑，眼睛是黃銅色的，就出現在林賽的黑肩鸢背後，利爪緊挨着它。

黑色小鳥羽毛炸起，本就濕透的羽毛，看上去秃秃的。

安東尼奧擡眼瞥了一眼，語氣卻輕松：“别緊張。隻是精神體對精神體。”

說完，他轉身離開。

林賽心裡一松，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耳邊嗡嗡作響。

幾秒鐘後，艾米麗沖了進來，一看到她的樣子，臉色瞬間變了，去攙扶她的時候，氣得聲音都在發抖：“怎麼回事？誰幹的？！”

緊跟着，李安德也趕到，立刻拿出光屏打電話，語氣冷得吓人：“我要聯系輔導員，必須給個說法。”

越來越多的人圍在林賽身邊，竊竊私語，有人探頭看她，又迅速收回去，有人悄聲議論着。

林賽靠着牆，擡手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念頭突然劃過腦海——

凱撒和安東尼奧，都有一雙綠色的眼睛。和夢裡那雙眼睛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