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鱗粉潮封控期，阿塔納修斯就反常地熱鬧。

大家享受着“模拟末日”的失控感，掃蕩地下超市，瘋狂購物，滿足囤積癖，理所當然地停課、摸魚。地下活動區人滿為患，片區開放時間改為24小時。不少社團開始密集地團建。各個寝室之間開始串門，分享各自的食品。

封控期間，有一項活動叫“女巫湯”，在女生間非常流行，無非就是以寝室為單位做些料理，大家一起帶着食物開睡衣派對，僅限女生之間。去年林賽錯過了，因為要準備診斷學的考試。而今年，她主動提出要朱莉帶上她一起。

“這是發生什麼大喜事了？埃爾文小姐今天也會有興緻來參加女巫湯。”朱莉揶揄她。

“相當大的大喜事，我找到匹配對象了，實習終于有着落了。”林賽美滋滋地幫朱莉剝洋蔥皮，蹲在垃圾桶邊上眉飛色舞，“别看我之前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都是裝的！天知道我有多擔心找不到匹配對象！如果實習得了個低分，那我的績點又會受到影響，不知道能不能達到gamma星康缇綜合醫院的實習要求。”

“好好好。還好我是普通人，不用參加星際實習。”朱莉麻利地把煙熏火腿切片，“再幫你禱告一下，最好分到一個開發程度比較高的星球，安全系數高點。诶，說起來，你要去多久來着？”

“一個月。算上通勤和集訓時間的話，40天。”

“還挺久的，”朱莉開始把洗幹淨的羅勒和迷疊香切碎，“如果隊友不靠譜的話，這麼多天，真是要純純受罪，你的匹配向導等級是多少來着？”

“沒有問。A星本土的等級評定不是強制的，很多本地人覺得強制評級有違人權，都沒有評過級。”

“那，那個向導是我認識的人嗎？叫什麼名字——”

呲——一聲大事不妙的聲音打斷了她。

林賽沒把鍋壁的冷凝水擦幹淨，就把融化的液體蛋清澄清劑倒了進去。油水劇烈分離，氣泡在半真空的熱層裡迅速膨脹，發出爆響。

“啊！”朱莉沖過來，調低竈台溫度，“你知道如果現在加的是牛尾脂，這整個廚房都要重新除味。”

“我腦袋短路了，”林賽舉起雙手，“可能是太開心了……從來沒有這麼輕松過了。”

朱莉一邊把預處理好的牛尾凍從冷藏櫃裡拿出來，一邊将三十層精度折疊的“分子乳清面皮”輕輕拎起，說：“這牛尾千層我可是提前腌了四十八小時，用的是正宗黑星配方。外層要烤得焦脆，内層得蒸出果凍感——”

林賽笑着搖頭：“你去年還說你絕對不碰帶骨頭的肉。”

“我現在願意為‘女巫湯’拼一把。”朱莉眨眼。

等所有程序完成，她們把那盤閃着微微膠質光澤的千層牛尾面裝進隔溫袋，林賽擦了擦手，看向朱莉：“甜品時間？”

“甜品時間。”她微微一笑，從櫥櫃裡摸出一個搪瓷模具，“我們做個檸檬巴巴露亞吧，經典款，但加點東西。”

“太空香料？”

她點點頭，從一個标注着“S-9自由市場混合包”的小罐裡取出一撮極細的晶體粉末。這是一種在M星香料市場流通的複合香料，原料便宜，味道複雜，入口後能依次激活甜、酸、和一種類似梅子的尾韻。

“記得少放，不然吃完後會出現‘漂浮錯覺’。”她說着，把香料小心灑進牛奶鍋裡，攪拌。

林賽在一旁削檸檬皮，力道均勻，碎屑落在小碗裡，金黃而細膩。她把蛋黃打散，混合糖和牛奶，小火慢炖，不急不躁地慢慢攪拌。液體逐漸濃稠時，她小心地榨出檸檬汁，将凝膠劑撒入乳液，攪勻，再倒入帶着太空香料和檸檬皮的鍋中。整個廚房被甜酸交融的香氣包圍。

朱莉把滿滿當當的模具放進冷卻槽中，“凝固要一個小時，正好夠我們化妝、換衣服。”

宿舍窗外鱗粉雲正濃，光線被染成紫青色，廚房中卻暖黃一片。

一個小時後，冷凝好的檸檬巴巴露亞被朱莉小心包好，放進一個便攜冷箱裡，牛尾千層面重新加熱封裝，林賽負責帶毯子和蠟燭——雖然是電子仿燭，但氛圍感是必須的。

“快點快點，遲了就隻能坐邊上了！”朱莉一邊小跑一邊催促。

穿過封控期才會開放的通勤管道，她們一路走到宿舍樓地下層。練舞房此時被改造成了一個柔光閃爍、香氣缭繞的空間，落地鏡上貼滿了各寝室的“獻食清單”和手繪LOGO，有人把瑜伽墊拼成一個圓圈，中央擺着小型投影儀，每人手裡都帶着食物，一邊試吃一邊閑聊。

“哇，朱莉你這是什麼？”隔壁寝室的女生從對面蹦過來。

“牛尾千層面，還有……檸檬巴巴露亞，”林賽搶答，晃晃冷箱，“加了S-9香料。”

她們在瑜伽墊上找了個角落坐下。人越聚越多，空氣裡混着炸物的香氣、奶酪味，還有低聲笑語。大家最喜歡聊的就是情感類八卦。

“你們聽說了嗎？C-12宿舍的奧琳和她對象剛剛官宣分了，”旁邊寝室的女孩湊近悄聲說，“就今天下午的事。”

“我以為他們已經熬過三個鱗粉潮了？”

“是啊，這次他匹配到了外環星帶的‘開發星’，估計是實在撐不住異星限時通訊了。”

“那不還有三對也分了嘛，”另一個女孩接道，“每年潮季就是大型集體分手現場！”

“話不能這麼說，”林賽叼着叉子嘟囔，“潮季也有不少脫單的，大家都閑着無聊，精力旺盛，就會擦槍走火。”

“感謝鱗粉潮，感謝蝴蝶，感謝花！感謝一切！”一個喝得微醺的女生舉起玻璃杯。

“大家就當做末日來狂歡吧！”背景音樂突然切換成了一首輕快的舞曲。

“你們快過來看——E-7寝室她們瘋了。”有人在喊。

那頭，幾張桌子被拼成長桌，中間用幾片銀色隔熱毯勉強蓋住拼接痕迹，一塊中世紀風格的玫瑰花紋餐桌布斜斜鋪着，上面投影出一個字體花哨的标題：

《羊脂球》複刻宴 by E-7 寝室×克拉薩納食藝社

“你們是瘋了。”朱莉擠進人群，一眼認出那位帶頭的女生——西卡·謝爾，藝術系新古典料理研究社團的狂熱分子。

“瘋得很浪漫，對吧。”西卡戴着珍珠頭飾，露齒一笑，從保溫匣裡揭出一盤：

“肥鵝肝糜，我們在地下超市買到了最後一塊，加了來自澤塔星的海膽醬去腥，配料是脫水奶油與酸橘蜜醬混合，冰鎮36小時。”

她又打開一隻陶瓷蓋盅：“肥雲雀糜，别擔心，是植物細胞打印合成的，風味靠的是小荨麻醋與楓糖黃油。”

“這個是紅酒炖牛舌、白脫奶土豆泥佐黑莓濃汁。”

“然後是克拉薩納的梨——本地梨罐頭浸在檸檬酸裡，澆了一點瑪珀星冰葡萄漿。”

“最後，還有帶着肉凍的小鹌鹑。”她眼神發亮地打開那最後一個盒子。

大家一哄而上，吃得盡興。随便拉開一塊簾布，後面都是紅着臉在分享八卦的少女。

“欸欸欸，插班生安東尼奧·賽默飛世爾是哪個星來的？”

“是那個超會耍帥的185金發轉學生？C星吧。”

“他真的好帥啊，不知道是不是單身？”

“他好像和林賽挺熟的？”有人半真半假地看向林賽。

林賽放下杯子，笑了笑說：“是單身。但我其實跟他不熟。”

她知道安東尼奧那副端莊儒雅的做派不過是表面功夫，她一點都不稀罕。

“林賽和卡勒布·諾克也挺熟的哦~”另一個女生插嘴。

“我說真的啦，林賽，你怎麼能跟他們兩個貴族都聊得來？”一個室友八卦地靠過來，“教教我們吧。”

“什麼呀……”林賽撇撇嘴，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我并沒有刻意接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