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天色微亮,從山谷裡吹來的風還是刺骨的冷,倫布朗酒館的燈陸續點亮,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哈欠聲。
老金和韓哥幾乎是和他們同時起的床,說是要去礦山裡碰碰運氣。愛麗絲已經在廚房裡炸油餅、熬粥,為他們準備好早飯。
老金一邊把背包的束口勒緊,一邊向睡眼惺忪的E組推薦:“礦山口那塊早上風小,人少,土層松,有時候能翻到遺棄的舊設備,運氣好了還能撿到珍稀礦石。東側廢料場也不錯,前陣子剛清過一遍,剩下的都不好拆,大件多——适合練手。還有南面那口幹涸的井,以前是水源點,下面管道還通着幾個老式設備庫,進去得小心點,以前那裡還有不少值錢貨,這些年被人撈完了,咱們就圖個樂。”
韓叔補充:“不過呢,最好别靠近發射塔右邊的懸崖,那邊經常有落石。”
等他們趕到集訓基地時,場地已經燈火通明,通往各個模塊的軌道開始運行,投屏上滾動着學員名單、組别與分區标注。
“今日科目:一,近戰模拟艙對抗;二,導航地形初測;三,野外小隊危機應變。”語音播報不帶任何情緒。
在近戰模拟艙區域,身穿灰黑制服的哨兵和向導們正逐一進入分配艙位。全息光層逐級覆蓋,六面環繞的環境成像精準還原了真實戰場:風聲、回響、溫差乃至打擊反饋全數到位。模拟系統采用智能全息反饋結構,替代舊時代訓練中對狂化處理動物的使用。如今的科技早已能提供更真實的肉搏感和神經傳導測試,而無需犧牲任何一條生命。
安東尼奧·賽默飛世爾被分配到了主場艙。身為攻擊型向導,他站在啟動線前,雙手戴上剛校準的感應手套,護目鏡落下時,身上仿佛換了一種氣場。和他搭檔的是秋杉。
起初,兩人同步尚算順利,然而在高強度階段,秋杉的輸出頻率出現明顯波動,稍一受壓便産生精神脫頻。全息敵影開始突圍成功,系統自動加碼壓制。安東尼奧不得不頻頻回撤補位。
他的精神力并不是融合型的,而是強制滲透型,每一次精神共振都像是在侵入哨兵的感知神經,要求她必須跟上、同步,否則就會被打亂節奏。
秋杉顯然不适應這種侵略式的配合,一旦節奏被掌控,反倒手腳不協調,幾次回擊都落了空。安東尼奧卻并不在意她的命中率,直接跳過了她,單獨完成了下一輪清除,并對她進行了簡短的安慰。
看台上,米蘭達今天塗了一款邊塞風情的烈焰唇膏,容光煥發,聲音裡透露着驕傲,也摻雜着一絲無奈:“典型的賽默飛世爾流派。主導,強迫性配合,匹配度一旦不是理想值,就會以壓制代替磨合。”
另一名教官低聲道:“他精神力強度太恐怖了,普通點的哨兵配合一輪,恐怕都要頭痛。”
“他不需要哨兵去‘适應’,他要的是服從。”米蘭達目光掃過數據面闆,淡淡補了一句,“那是他基因裡攜帶的——賽默飛世爾血統,主張馴化,決定了他在遷就方面能力的缺失。”
中場暫停時,安東尼奧走下模拟艙,黑色訓練服已被汗水浸透。他脫下手套,拿起水瓶抿了一口,動作幹淨利落。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用那種慣常的目光掃過隊友們的臉。像是在捕捉反應,也像是在确認自己的預期是否達成。組裡的隊員們都安靜地看着他,有震驚有疑惑。
他看到了林賽眼中一閃而過的凝重。
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林賽第一次真正見到他的實戰能力——在賽默飛世爾學院,他擁有獨立訓練艙,外人無從窺見。
安東尼奧當然知道這一點。集訓第一天,他不打算隐藏什麼。他向來不靠解釋自己,而靠實績讓人記住,他配得上組長的位置。
然後他轉身,動作幹脆利索,重新扣上護具,走回模拟艙門口,安靜地等待第二輪開始。
一旁的高年資教官低聲道:“他精神壓制域的建立速度,比當年他母親和哥哥的還快……賽默飛世爾的基因,确實是原始、純粹、強硬的那種類型。”
米蘭達歎了口氣:“本來這樣的年輕人有兩個,可惜,奧斯卡最終還是因病放棄了這條賽道。”
與此同時,另一側——艾倫與林賽也準備入艙了。
林賽站在模拟艙前線,肩背繃緊,淺栗色長發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額前,更襯得她五官清冷,眼神鋒銳,訓練服貼合着她緊實的線條。艾倫站在她身後,神情冷靜,不動聲色地向後一步,默默踩入輔助位。指尖滑過武裝護腕的同時,敵影已經襲來。
“左側——”她話音未落,艾倫已先一步突刺,動作幹淨淩厲。
兩人沒有多餘交流,林賽迅速穿插進敵陣,步伐輕快,刀鋒淩厲。艾倫始終沉穩地遊走在她身後側翼,出手時機恰到好處,在林賽周圍如影随形,封鎖每一個可能的死角。他的精神場像一層無形的力場,既為她撐開攻擊視野,又精準預警每一次暗線逼近。
他們的協同不僅高效,更具觀賞性。前鋒型哨兵與控制型向導的組合,在高強度戰鬥中,是一種經典且穩妥的模式。每一次精神波動都幹淨利落,數據監測儀上顯示:“共振偏差≤0.3秒,全程零遲滞。”
不喧嘩,不耀眼,卻很穩。
“這兩人應該得匹配了2-3年了。”記錄員一邊迅速敲擊鍵盤,一邊忍不住擡頭看屏幕。
誰也不知道,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在更早的時候,他們也有過磕碰。
之前很多次在融合态圖景裡對抗埃德蒙時,兩人都選擇了前鋒位——屢戰屢敗。
“我們撞位了。”艾倫事後指出問題所在。
林賽沉默了一會兒,才承認自己隻擅長近身搏擊,對後線調度并不熟悉。
“那我就做輔助位。”艾倫爽快地說,“但你得給我點時間——要重新磨合。”
那之後,兩人便開始變得默契。這麼說來,還得感謝埃徳蒙·賽默飛世爾不經意的友情陪練……
訓練場外,不少組員不自覺停下了讨論,視線向左艙看看,又向右艙看看。訓練數據持續更新:
Group E-01:秋杉 & 安東尼奧·賽默飛世爾——完成率98%,精神承壓偏移,單側主導。
Group E-02:林賽·埃爾文 & 艾倫·克勞德——完成率92%,雙向共振指數上升。
Group E-03的卡勒布·諾克和甯甯已經進艙。甯甯像百米沖刺前站在起跑線上的選手一樣,反複跳躍熱身中。卡勒布則在進行深呼吸。
上午大家陸續完成了三到四輪模拟匹配。雖然在精神對抗的高強度拉扯中有人幾近崩潰,但整體數據還算過關。指導員随手點出幾名“偏差值過高、延遲頻發”的倒黴蛋安排下午加練,其餘實習生則自動進入下一階段:導航地形初測環節。
令人意外的是,初測的地點居然是一間真正的“教室”。
幾乎沒人會相信,這真是訓練基地的一部分。地闆是斑駁的木質拼闆,踩上去偶爾會發出“咯吱”一聲。課桌沿用了早年老式學校的設計:木面金屬腿,表層漆皮剝落嚴重,邊角還殘留着某屆刻下的塗鴉,“X loves Y”邊上是一把愛心圖案。椅子是配套的,但幾張靠背已經松動,坐下時略有晃動。林賽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把,沒說什麼,隻是悄悄撕了張紙疊成幾疊,塞在了椅子腿下。
他們甚至擁有一塊實體黑闆——不是光屏、不是全息投影,就是一塊古老得幾乎可以在邊緣摳出粉筆灰的黑闆。
好像穿越到了15年前。有些實習生站在門口愣了足有五秒才緩過神來。
“基地不會真的征用了這一帶廢棄的小學吧,真是會用資源。”有人低聲感歎。
“這……我們不是在參加高強度集訓嗎?怎麼還有課?”有人小聲嘀咕。
“這不是課,是預判測繪訓練。”帶隊的助教把教案啪地攤在講台上,“用你們的大腦和精神圖景,給出最快路徑與最優反應。動用記憶、判斷、配合,能不能活着離開高難度地形,不靠武力,靠腦子。”
實習生們陸續找到了位置,所有匹配搭檔幾乎是自覺地,一個個成對落座。林賽和艾倫當然坐在一起。林賽坐裡側,靠近窗邊,一條腿随意搭着另一條,筆橫在指尖打着轉。艾倫坐在外側,姿勢比她規矩些,正對着終端一頁頁翻閱數據。
熱風自半掩的窗吹在林賽臉上,她把訓練服的拉鍊拉開,微歪着頭翻看終端裡的地形模型。艾倫略把視線往林賽那側偏。兩人之間沒有多餘的話,卻自然地共享了彼此的操作界面,偶爾林賽指出一個盲點,艾倫就順手在表格上修正。
一時間,教室裡隻聽見筆尖劃過紙面的窸窣聲。
秋杉雖然在模拟艙中顯得有些緊張,甚至一度沒能準确接應安東尼奧的指令,但在這方面卻很擅長。她甚至還用空閑時間列出了一份地圖模型的簡易路徑規劃。盡管表情仍有些局促,但看得出她隐隐有些把握主動的意思。
相比之下,卡勒布就要輕松得多。他坐姿松弛,一邊喝水一邊翻着地圖數據,偶爾轉頭低聲和甯甯交換幾句意見。而甯甯則是另一種姿态,仰在椅背上,頭發散着,手指慢悠悠地在自己的終端上滑來滑去,看不出到底是在學習,還是在刷什麼八卦通訊。
講台上,助教掃了他們一眼:“如果有人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你們可以試試看,把導航失敗率控制在10%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