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邊緣，集訓地，第四天。

大家已經不再像剛來時那樣竭盡全力。連無機物仿佛也能通靈性，開始倦怠。這天早晨，早餐後傳來通報：上午的集訓因為設備維護暫停——這對一群累到骨頭縫的人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灰黃色的沙塵籠罩着營地，空氣中彌漫着機械潤滑油的氣味。訓練場的地面還殘留着翻修用的電線、螺絲、螺母。實習生散在附近，有的坐在補給車尾給能量飲料續杯，有的圍着野營爐烤土豆，有的表面上在看資料、實際上在偷懶。

林賽拿着前幾天的訓練錄像，來找艾倫讨論，她覺得92%的成績似乎還不夠好。艾倫本來躺在露營墊上刷光屏，聞聲支起了上半身，兩人盤腿坐在墊子上，分析便攜終端裡的視頻。

這時，安東尼奧來了。他沒穿戰鬥服，隻是松松垮垮地套了件薄衛衣，神情也比平時随意許多。米蘭達和其他外援小隊長正在指揮中心開晨會。他像爸媽出門後獨自在家的未成年，終于抓住了這段難得的自由時間。

他掃了一眼腦袋挨得很近的林賽和艾倫，翻了個白眼，又看了一眼趴在墊子上看書的秋杉。唯獨沒找到甯甯和卡勒布。

聽秋杉說，甯甯拖着卡勒布，去打卡老金和韓叔推薦的尋寶地了。

恰是個閑聊的好機會。

“各位，吃瓜嗎？”他一屁股坐到旁邊一塊岩石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蘋果，啃了幾口，又随手丢給金豬。金豬搖着尾巴低頭吃蘋果，風卷殘雲，吃完後，就盤在安東尼奧腳邊安逸地舔着爪子。

林賽聽到“吃瓜”二字，立刻從墊子那頭蛄蛹到了這頭。身後的艾倫露出了無奈又有些好笑的表情。

“就剛來的時候，跟你們說的那個。”安東尼奧說，“伊桑·萊文在精神體完全分離後沒過多久就死了的事。你們猜怎麼着——還真是謀殺，被人靜注K·Cl導緻心髒停搏了。”

這下，艾倫也從墊子那頭蛄蛹到了這頭。

“昨晚梅爾夫人跟我通了電話。”安東尼奧說，“正式通報我們調查的成果，也把整件事的結論講清了。”

艾倫皺眉：“現在就能定案？”

“定了。”安東尼奧點頭，“其實誰想不到，最後竟然是她的管家幹的——格裡菲斯。聽起來是不是像三流劇本？但他們找出了确鑿的證據。格裡菲斯也很快就認罪了。”

安東尼奧一邊說，一邊露出了怅然的表情。雖然和格裡菲斯的接觸不是很多，但印象裡，他一直是個彬彬有禮的溫柔的人。

這個世界到底還有誰值得信任呢？盡管人總是多變且虛僞的生物，可某些人的堕落，足以引發身邊所有人的信任危機。比如格裡菲斯，又比如凱撒。

林賽問：“這麼說來，他已經被捉拿歸案了？那凱撒也就會被釋放了？”

安東尼奧像被戳到了痛處，不情願地說：“會吧。但我跟梅爾說明了情況，她答應我會把凱撒關進家族禁閉室裡，進行一陣子的觀察和心理治療，直到他的心理量表正常為止。還要讓他回憶，是在什麼時候被格裡菲斯提取了信息素。”

安東尼奧想到了那場差點讓他上西天的車禍，咬牙切齒地補充：“當然，我更希望他們再徹查他的座駕，裡面或許還藏了一些血腥的小秘密，呵呵。在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永遠隻會把他當做殺人犯來看。”

沒人出聲。荒星清晨的風穿過岩壁縫隙，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艾倫突然問：“你知道格裡菲斯的動機嗎？為什麼非要殺兩個跟他沒什麼關系的人。”

“說是要進行什麼精神體分離實驗，讓自己的精神體變成狐狸。實驗失敗了，就陷入了糾紛，不得已把人殺了。”

林賽問：“為什麼非得是狐狸？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诶，這就問到點子上了。我也是經過這個案子，才知道了一些新情報。說是，塞拉菲娜的精神體就是狐狸，北極狐。她還在世的時候，用人格魅力折服了很多人，格裡菲斯也是其中一個。所以呢，他偏執地認為狐狸象征着強大、智慧與純潔。”

這是林賽第一次聽說關于塞拉菲娜的一些細節。當她聽到時，有種奇異的感覺——這個女人真實地存在過，在隕落前也和常人無異，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過痕迹。隻是，恰好與她擦肩而過了。

林賽晃了晃腦袋，似乎頭很疼。

安東尼奧看她苦惱的樣子，低聲說：“不好意思，我忘了，她是你的——”

“沒事。”林賽說，“我也不是很在意。”

安東尼奧感歎：“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關于她的事。這麼一想，這麼多年，我媽和梅爾從來不提塞拉菲娜。”

對有罪的親人諱莫如深，在體面的貴族世家，也實屬正常。

風吹起地面薄塵，灼熱的日光逐漸爬上山壁。安東尼奧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好了，我話說完了，你們别跟其他任何人說。一定要保密。”

第五天。

上午的訓練格外嚴苛，似乎是為了彌補昨天設備故障落下的進度。

烈日懸在頭頂，像要把人烤化。連續的高強度訓練已經讓大多數人處于崩潰狀态，眼神渙散，動作拖沓，指令頻頻出錯。就連一向穩健的甯甯和卡勒布也沒能幸免，演練中一次錯誤判斷，導緻甯甯被甩出去後狠狠撞向了卡勒布，場面一度失控。

教官黑着臉，喝止了他們，訓了幾句，但見情況确實不對，最終隻得擺擺手，讓所有人提前解散，回營休息，并要求全部服用精神穩定劑。

林賽沒有立刻離開。

她站在訓練場邊緣，低頭檢查着自己護具的扣帶，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什麼。汗水順着鬓角滑落，浸濕了她的脖頸和背心。周圍學員已經三三兩兩散去，隻有她仍留在原地，目光盯着場中央那個剛剛失誤最多的艙。

艾倫注意到了，走近幾步，說：“先歇一會兒吧，連教官都放人了。你也該休息。”

林賽抿了抿唇：“我剛才在第五段協同的時候，又出現了延遲。三次了，都是在那個角度切入的時候打偏了。明明你的控制方向是對的。”

她擡手比劃了一下身體動作：“我不想把短闆帶進下一輪模拟，不能給你拖後腿。再練一遍，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