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院門忽然開了,進來一個丫頭,說道今日大學士全都被皇上诏去了,恐怕有些時日不能來給小姐上課。
阿嬌歡呼一聲,又抱住了楚服的腰,嚷道:“看,這下可沒人逼我們念書了,你陪我蹴鞠。”
楚服把她摟進懷裡,柔聲說道:“我去看看新的蹴鞠做沒做好,拿回來陪你玩。”
“好。”
于是阿嬌坐在屋檐下,跟楚服說快去快回。
楚服剛走到門口,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等等!”
楚服回過頭去看她:“怎麼了?”
“我想吃龍須酥,”阿嬌跳起來,三步兩步跑到她身邊,對了對手指,眼裡滿是心虛,“阿娘囑咐過廚房,不讓我多吃的,說怕我發胖破了相,你去幫我抓一把來,我們偷偷的。”
像一個被搶了松果的小松鼠。
楚服就被她的表情逗笑:“好。”
阿嬌看着她,也跟着沒心沒肺地笑,又一次牽住她的手;“我們一起去。”
那時候阿嬌也隻有十四歲,她不懂什麼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她不懂什麼叫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
隻是長久以來,綠槐高柳咽新蟬,整個小院都安靜的可怕,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聲伴着回聲。忽然天降一個長她幾歲的姐姐,和她相依偎着,願意順着她的心意,分享人世間的熱鬧煙火,要如何不心動。
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
阿嬌一路都硬要牽着楚服的手,腕上的鈴铛清脆地搖晃。
兩人走過垂花長廊,忽地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
“内史晁錯冒險削藩,現在諸侯國人人自危,京城也動蕩不安,這樣的關頭,你不和侯爺老老實實在家待着,跑到京城來幹什麼!”
說話的是劉嫖身邊的一名婢女,靈犀。
她原是宮裡的女官,後來被劉嫖賞識,陪嫁出來,現在做了管家。
少年冷笑,惡聲惡氣道:“狗仗人勢的東西,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主子!我娘到底在哪?我現在就要去見她。”
“你好好待在長公主府中,不得擅自行動,這就是長公主的命令!”靈犀不卑不亢,依舊維持着剛才的語氣,“現在外頭時局動蕩,小侯爺還是在府裡安安靜靜待着。想要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過了這幾日,任由你享樂。”
“她人呢!為什麼不來見我!”
“長公主是為了保護侯爺!”
“她保護什麼了!陳家封地蒼蠅大小,刀子照樣要架到我們頭上來了!我們的投名狀都沒處投,”少年冷笑,“現在還要低三下氣的來求自己的親娘!”
少年的語氣卻越發尖利和刻薄起來,一聲高過一聲:“她不是長公主嗎?讓她出來救救我們啊!她為什麼不見我,不見她的親生兒子!”
他像是在驟雨中失去雌鳥庇護的幼鳥,聲音稚嫩又哀怨:“她不能這麼對我們……”
聲音回蕩在小小的宅院上空,被高高的圍牆攔住,是無法躍出龍門的錦鯉。
阿嬌面色凝滞,往後退了幾步。
她其實不太明白其中的利益關系,但直覺自己的二哥句句含沙射影,是在罵她,手心冒出冷汗來。
楚服像是并不覺得懼怕:“小姐在這兒等着,奴婢去取蹴鞠。”
阿嬌下意識抓緊了楚服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别,别去了……二哥在生氣呢。”
“龍須糖呢,也不要了嗎?”
“那,要吧……”
嘴饞戰勝了恐懼,阿嬌擡起頭來,露出一個有點心虛的微笑。
“我是兒子!兒子!難道不比那個女孩兒高貴嗎!陳阿嬌真是好命,生下來就是要做皇帝身邊的人……”
小侯爺還在對着靈犀一個管家撒氣。
楚服目不斜視,沿着牆根慢慢走過去,行了個禮:“見過小侯爺。”又看向站在門口的靈犀:“奴婢來給小姐取龍須糖。”
小侯爺停止了嚎叫,把頭轉向她,雙目赤紅充血,神情越發癫狂:“西域來的小丫頭?還真是什麼好東西都往她的院子裡送。”
他忽然湊過去,把楚服的下巴擡起來:“長得這麼标志,不如我的侯府裡當個同房丫頭,日日寵愛,如何呢?等七王大業成了……”
靈犀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七王起義,哈哈哈哈!”他臉上的怒意頃刻全消,清秀的臉上露出不相稱的瘋狂和愉悅,“她不救我們,可有人救。七王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小妹。”
小侯爺回過頭,對着藏在暗處的阿嬌露出一個獰笑,聲音嘶啞卻又輕柔:“知道為什麼今天大學士沒來給你上課嗎?因為皇宮要變天啦,小妹。”
“就算變天,與你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