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糊塗了的小侯爺說的沒錯,七王聯合起義,喊着“誅晁錯,清君側”的口号一路殺了上來。
娘親不再像先前那樣在外奔波,阿嬌伏在她膝上,聽她和二哥說話,實在不清楚這些人究竟都是誰,覺得有些困倦。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子十分壓抑的味道,讓人喘不上氣,昏昏欲睡。
來長公主府拜訪的人少了很多,劉榮也不來了,清淨非常。
反倒是劉徹,三天兩頭往長公主府跑,混了個臉熟。
既然是皇子,就都有機會成為未來皇帝,成為阿嬌将服侍的人。
她沒有招惹任何人,也不想服侍什麼人,可是這未來的夫君很會讨人嫌,非要站在她面前唯一一條路上。
三個月後,這場叛亂總算被壓下去。
于是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像是有什麼天大的喜事,隻有阿嬌聞到了空氣裡淡淡的憂傷。
劉徹快把長公主府的門檻都踏破了,劉榮方才想起來和這位“未來的皇後”聯絡感情,要來公主府拜訪蹭飯。
大學士們又來給她上課了,可最後一個給她布置作業的老師,阿嬌左等右等都沒有來。
她隻好皺着鼻子小聲問:“老師,晁錯老師去哪啦?”
話音剛落,她忽然想到那句話——“誅晁錯,清君側”,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這位中年的老師愣住了,一時間好像蒼老了數十歲,嘴唇翕動着,說不出一句話。
當時皇帝派中尉到晁錯家,騙他去宮中議事。兩人走到長安東市,忽向晁錯宣讀诏書,當場腰斬。
那時晁錯,尚身穿朝服,可臉上卻并沒有一點驚訝,十分平靜地留下了他在這世上最後一句話:“臣領旨。”
最後,他混濁的眼睛裡落下一滴淚:“難為你還記得他這個罪臣。”
“他是個很好的老師。”阿嬌小聲說道。
為君執刃者,終将為刃所傷。
其實三個月過去,那位老師講過什麼她已經記不清楚了,隻能隐約想起他堅毅的深情。
可是小女孩特有的溫柔性格,促使她多安慰兩句面前這個悲傷的大人。
那天她幾乎什麼都沒學,陪着自己的老師在書房裡談天說地了,遞帕子給他拭淚。
她說,哪怕我一個深閨的小姐,都知道晁錯先生是心有大任的人。後世人定能為他洗脫冤屈,還他清白身。
把一個大男人聊到眼眶紅紅。
最後他掏出一卷《太子知術數疏》,放在了阿嬌的掌心。
“好孩子,你有這樣的心,将來定也能成一分大業。你是他的學生,也該有一份。這是他留給我的一份手稿,就送給你罷。”
阿嬌接過那份帶有灼熱體溫的書卷,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裡,笑了起來:“阿嬌謝過老師。”
大學士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喉頭滑動幾下,最後低聲說道:“得此良妻者,能成大業。鼠目寸光、榮華富貴者,恐怕難以相配。”
阿嬌猝然變了臉色,可面前的男人像是花光了力氣,頹然轉身,慢慢消失在院門外。
*
“方才是長公主殿下身邊的靈犀姐姐來傳的信兒,太子殿下來看望小姐了,還特意帶了些水粉盒子,胭脂膏子,還有一盒上好的青黛呢。長公主讓小姐好好打扮一番。”
阿嬌剛讀完那份手稿,對丫頭們端上來的東西東西興緻缺缺。
她随便沾了一點胭脂抹好,又擡手借着楚服的衣袖,狠狠擦了擦。
劉嫖派來的丫頭十分不長眼,像是看不到阿嬌的神色一樣:“小姐化了妝可真漂亮,肯定能讨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和小姐青梅竹馬,一定喜歡小姐進入的打扮……”
劉榮,又是劉榮,榮華富貴的太子劉榮。
“啪!”
阿嬌的手猛地抽搐一下,手邊茶盞被擲到丫頭身上,在膝下的裙子處留下一大片茶漬。丫頭手一抖,手裡端着的胭脂膏子向地上撲過去,落地前被楚服撈住,沾了滿手粘膩。
阿嬌的神色依舊倦倦:“沒規沒矩,敢在主子面前嚼舌根。”
丫頭渾身抖如篩糠:“奴婢……奴婢不敢。”
她擡了擡眼皮,又無力地把眼皮垂了下去:“礙眼。”
楚服使了個眼色,丫頭春棗和季藍急忙撲過來,把那丫頭架出去了。
她則蹲下來,把地上的水漬和瓷碎悉數收拾好。
甫一擡起身子,她感到身後貼上來一個個軟乎乎的懷抱。
阿嬌居然爬到她後背上。
女孩貼着她耳際,遊戲似的玩她耳邊的碎發,呼吸吹得她背脊都僵直:“什麼青梅竹馬,要真論起來,恐怕你與我更像是青梅呢。”
栗姬恨劉嫖給皇帝送美人,分走自己的寵愛,恨他們家恨得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