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咳了半天才緩過勁,咬了一口白面馍馍:“服侍的下人而已,這些年哥哥們從我那讨走的漂亮丫頭難道還少?你情我願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你這是……?”
“你說的,在這宮裡不争不搶,就隻有死路一條。”
“阿娘不是要你争這個。”劉嫖無奈,敲了敲阿嬌的額頭,“什麼時候教過你要争男人的寵愛了?”
阿嬌不做聲。
劉嫖對這個女兒向來是耐心至極,看她陷入思索,也不催她給出回答。
屋外秋風緊,把蛐蛐兒的聲音破碎的卷進屋裡,零零星星不止共有幾隻,卻十分有韻律得一聲挨着一聲,數着壽命,像是湯裡密密匝匝黏在一起的油花。
聽得人心煩,卻又叫人惶惶不安。
屋裡剛剛積攢起的一點母女情深好像都随着這油花般的蛐蛐聲晃蕩,又慢慢地散開了。
屋裡兩顆肉長的心已然難以貼近。
半晌,阿嬌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幹澀:“皇上要得是個給他下崽子的女人,而非賢妻。女人不妒忌,反倒心胸寬廣,那便不是妻子,而是良臣。男人會覺得你不夠愛他。”
劉嫖沒想到阿嬌想的是這些,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擡起頭,和阿嬌對視,從她眼神裡看出了無限堅決。
看着阿嬌已經顯出幾分成熟的眉眼,忽然有了一種平常人家父母“孩子一晃就長大了”的唏噓感。
她自以為給自己的女兒鋪了一條最好的路,阿嬌應該如她所想,心思單純,無拘無束,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呢?
小女孩不該想這些,就該錦衣玉食,烈火烹茶。
“你也是長大了,會說些這樣的話。”
阿嬌懵懂地眨了眨眼:“哦,最近聽幾位媽媽聊市井閑談有感。”
劉嫖點頭,對着靈犀吩咐道:“找幾個馴馬女來,教阿嬌騎馬。若是喜歡石井煙火氣,九月九我帶你去京郊踏秋便是。”
靈犀應了一聲。
阿嬌果然高興起來:“我還記得呢,前幾年的九月九,娘親帶我去宮裡頭找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很是歡喜。”
劉嫖看着她高興,心裡卻沒有半分愉悅:“今年恐怕不能在太後宮裡多待。我要帶你去王夫人處拜見。”
“會見到太子哥哥嗎?”阿嬌眨眨眼,有些淘氣地問,“他也會去拜見太後娘娘吧。”
黑色的夜從陳阿嬌背後淹過來,像是有團看不清楚的鬼,伏在女孩兒的耳邊,喃喃說着誘哄的話語。
阿嬌無知無覺,依舊翻攪着那碗濃濃的雞湯。
說到馬,她思緒沒忍住又飄到了劉徹送來的馬兒的馬蹄上,而後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楚服的臉。
“你喜歡太子嗎?”劉嫖聞到。
“阿嬌不知道。婆婆們都說,男人都喜歡小家子氣一點,才會放松了對女子的警惕,未來才更有出路。”
“出路?什麼出路。”
劉嫖像是被人踩了尾巴,慌了神,抓住阿嬌的手腕,塗了蔻丹的指甲陷入肉中,阿嬌碗裡的湯晃出來半碗,油汪汪地淌到了桌上。
“娘!疼……”
劉嫖疾言厲色:“那你說說,你還想要什麼出路。當皇後難不成還滿足不了你嗎!”
阿嬌這才反應過來失言,瞳孔收縮,一眨不眨盯着劉嫖的手,說不出話。
屋裡最後一點溫存也散了。
幸好劉嫖并沒多刁難她,很快放開了阿嬌泛紅的手腕。
她深吸口氣:“阿娘失态了。”
而後轉向靈犀,目光狠厲:“那些婆婆們都是唬你的……靈犀,把阿嬌房裡那些歲數大的婦人全都撿出來一個個搜過,嘴巴和手腳不幹淨的,都打發了。”
“至于院裡的丫頭們,”她話音頓了頓,似乎在猶豫。
阿嬌縮回座位上,顫顫巍巍,也等着發落。
這院裡人來來往往,誰都可以離開,楚服不行。
“既然阿嬌喜歡,就多挑幾個幹活麻利,長得好看的,身材高挑的,送去她院裡。平日裡多幫阿嬌梳洗梳洗,我那存的脂粉眉黛,多挑幾個給她送去。”
說着,劉嫖尖利的指甲就又落在了阿嬌的身上,輕輕擦過她臉頰和額發,柔聲道:“囡囡打扮一下,就是窈窕佳人,定有君子好逑,對不對?”
阿嬌勉強揚起一個笑,讨好的蹭了下她的手心:“阿娘說的對。”
劉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要記得,你是珍寶。誰都想巴結我,得到你,和你一起享榮華富貴。做我的女兒,我會為你鋪好前路。你不用為自己謀劃什麼。”
阿嬌走後,劉嫖靠在美人榻上,讓靈犀溫酒。
靈犀從劉嫖還是個千嬌萬寵的小公主都時候就跟着她,殿下皺一下眉頭她就能猜到公主在為了什麼事煩心,出言勸慰:“小姐長大了,殿下應當高興才是。”
“阿嬌是我剜下來的一瓣心,是我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殿下愛女之心,天下人皆知。愛之則為之計深遠,小姐不會不明白。”
女兒是她身上的一部分,那就應當有她掌控大局,全權豢養。
不得逃出生天。
劉嫖:“靈犀,你說她會不會生出謀逆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