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被子像是一層溫暖又堅固的堡壘,阿嬌往被子深處瑟縮了一下,卻仍然覺得不安。
直到眼前也落下一片滾燙。
她翻了個身用臉壓住楚服的手掌,貪婪地蹭了兩下,才跌入混亂而又熾熱的夢境。
夢裡,那片滾燙如同一汪溫水,在她耳邊頸側纏綿,又在腰間流連,最後又向下沒入,漣漪陣陣。
它發現了一汪溫泉。
“楚服,切記在宮中謹小慎微,不要闖禍。在這宮裡頭,我可隻有你一個人。”
午後的一句吩咐,明明是玩笑口吻,卻在夜深人靜中被楚服從心底拿出來反複琢磨。
她在阿嬌的床闆枯跪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終于确認了方才那出格的舉動、難以控制的妄念究竟是什麼。
——是應當被唾棄、譴責的,寡廉鮮恥的心動,是她掩藏已久的非分之想。
早在初見時種下、相處中萌生,終于在今日破土而出,貫穿胸膛。
楚服就這樣安靜地看了阿嬌好一會兒,才抽出手來,把中指放在唇邊輕輕嗦了一口,轉身出了門。
今夜她要和太後宮的宮女們一同守夜。
長夜漫漫,宮中隻燃着零星的寒燈,分外難熬。細瘦如針的竹影紮在地上,像是野獸尖銳的爪牙,要刺穿心懷不軌之人的胸膛。
楚服提着宮燈走過,踏在那竹影之上,半個身子被吞噬。
阿嬌方才作亂的唇舌仿佛沒有離開,殘留的潮濕太過溫熱,附着在她的耳廓上,□□冷的風吹散一點,就更黏糊地蔓延在她的皮膚上,一寸寸劃開了她謹小慎微的外殼。
逼出了更加肆無忌憚的欲望。
楚服是個懂得節制的人,可偉大的長生天曾經把獵人的本能賜予她的血肉。
“叼住她的喉嚨,牙齒從最脆弱柔軟的地方刺破。”
“已經咬住的東西……死也不要松口。”
她閉上眼,腦子裡滿是阿嬌漏出來一小截的細嫩脖頸。
早上梳頭的時候還偷偷磨蹭過一下。
心底那顆名為心動的嫩芽被巨大的滿足和越發強烈的不甘抽芽瘋長。
逾矩的奴婢站在深宮中央,伸出一雙細長的手,像是要做困獸之鬥。
那雙手已經習慣了拿刀,可是面對這座沉默的宮城,依然會克制不住顫抖。
“長生天……保佑我吧。”
小姐……我是個不知魇足、不聽話的壞狗,你不該給我甜頭的。
她厭惡着自己,深惡痛絕,卻還想更進一步,吻她的唇,脖頸,胸膛。
吻你的心髒,看它會不會為了我而顫抖。
入侵你身上所有和我完全相同的部位。
把它們變成我的,你也變成我的。
*
劉徹和劉榮的偏殿在太後宮的一左一右,兩人比賽似的亮着燈,時不時還讓自己身邊的近衛來看一眼對面有沒有睡下,一味如癡如醉地誦書——區别是劉徹拿着下午讨來的那一本《論語》。
跟到後宮中的近衛都不能佩刀,但腰帶還是硬質的,在月光下閃着寒光。
楚服和守夜的宮女一同站在太後的寝殿門外。
太後宮内響着太後斷斷續續的鼾聲,一位年輕的宮女有些犯瞌睡,小聲和楚服聊起天來:“你是長公主府上的丫頭麼?先前沒見過你,還是頭一次見那位小姐同人如此親密。”
楚服點了點頭,問道:“姐姐這麼說,可是在太後宮裡侍奉許久了。”
宮女歎道:“不過六年。我明年就二十六了,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才分到了這邊的好活計。”
說完,她撩起袖子,手上密密匝匝的凍瘡和疤痕,看得人心驚肉跳:“原先我在冷宮裡做工,後來冷宮裡死空了,被調到了這兒來,便不能被放出宮去了。”
她癡癡地盯着楚服那尚帶着稚嫩的臉。
這女孩的眼睛有些細長,像是一把沾了露水的長刀,顯得整個人又冷又鈍,像一把厚背刀一樣堅實又兇險。
“我可真羨慕你們啊,等歲數夠了被發配出了府,說不定還能沾一沾長公主殿下的光,配個侍衛小厮,好好過日子去呢……你可曾想過,離開了長公主府,你要去哪讨生活呢?你想去哪兒,想做什麼?”
對了,離開了小姐,她就要去讨生活了。
楚服仰起頭來看着空中挂着一彎銀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