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過後,天氣回暖,開始放晴。
楚服又拜托後廚的楊媽買回來了一筐牛羊肉,準備多做點風幹肉幹。
和丫頭們打鬧完,她搬了個破石磨盤來,扔在地上當菜闆,然後半蹲在石闆前面切菜。
腦後幾縷調皮的發絲垂到手腕上,楚服沒有手去拂,隻能被頭發追着轉了半圈,看見阿嬌彎下腰,伸手來把那一縷頭發牽住,纏繞在了自己的指尖。
兩人沒說話,阿嬌扶着那一縷頭發,把她的發帶扯下來,放在嘴裡叼着,再把她的頭發一圈一圈重新綁好。
楚服仰着頭任由她在自己的頭上作亂。
她漫無目的地想,這時候的我們多麼像一對平凡人家,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的小夫妻,不用張嘴就有足夠的默契,一個眼神都知道對方要做什麼。
沒有劉徹,也沒有劉徹,更也沒有該死的皇帝。
一院兩人,三餐四季,就和她這樣過一輩子。
阿嬌綁好了頭發松開手,又在她後頸按了按:“脖子酸嗎?”
楚服尚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之中:“我讓喜鵲送你的桃花枝,你收到了嗎?”
“還說呢,被皇帝那老頭看到了,跑過來刁難我。”阿嬌氣鼓鼓道,“還好你家小姐我機敏,才逃過這一劫!下回送花可别假以他手了,我還是喜歡你當面送給我的。”
“漠北有種花,名為馬蘭。等你跟我去漠北,我帶你去看。”
“我等漢軍踏平匈奴那一天。”
“小姐理想這樣高尚,怎麼和我一個爛人混在一起?”
楚服忽然近乎輕佻地勾住她的下颌,讓她以一個算不上舒服的姿勢擡起頭來,撞進自己的目光:“你就沒有後悔過麼?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呦。”阿嬌挑了下眉,下颌繞着她的手指轉了半圈,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把下唇湊到了她的指尖,“那如果是——我吃完了不認賬呢。”
像是同時想到了幾日前的纏綿,兩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分。
最後,楚服蜻蜓點水般,碰了下她的鼻子:“現在還不行,去睡一會兒。長公主殿下有事情跟你說,要我下午帶你過去。”
“好吧。”
阿嬌往後退了一步,戀戀不舍地看着陽光在楚服的發間穿行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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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開的花窗灑下斑駁的竹影,和書桌上攤開的兩幅美人畫像相得益彰,像是得到了陽光的偏愛。
劉嫖掠過那樹影,徑直取來了桌上的一盒胭脂,用指尖取出來一點,輕輕點在了那美人畫像的唇瓣上。
她把那胭脂輕柔地抹開,像是在給什麼人上妝:“你覺不覺得,右邊這個,和栗姬年輕的時候有三分像?”
一個妃子,年輕時候也左不過是個眼神明亮的少女而已。
未經世事的少女,沒什麼心眼,容貌大多都是相似的。
劉嫖這話很是含糊,像是在讨論些不痛不癢的話題,語氣卻又是像在懷念什麼人。
靈犀恭敬答道:“栗姬娘娘年輕時豔壓群芳。這兩位姑娘小家碧玉,算不上相像,殿下若是擔心皇上睹物思人——”
劉嫖放下胭脂盒子仔細端詳:“倒不是擔心這個,和你閑扯幾句胡話罷了。我看這畫像,就和栗姬入東宮時候的畫像有些相似,大約是畫師師出同門而已。”
“殿下的記性,奴婢比不得。”靈犀笑起來,“奴婢在後宮侍奉,哪兒能記得每個娘娘小主的容貌呢?”
“難為你了,”劉嫖點點頭,示意靈犀把畫卷全收起來,“栗姬經過了這一遭,怕是要失寵了,皇上後宮空虛,也該給他送幾個沒人過去。”
“那奴婢這就去安排人傳話,讓秦家二小姐、三小姐來在汀雨院裡住下,等您的吩咐。”
“讓人按照宮女的模樣打扮起來,擇日,随我一同入宮就是。”
“都做了,不過還要殿下賜一個花名,才好送到後宮去,服侍皇上。”
後宮佳麗三千,皇上難以記得每個人的名字,更很難記得每個人的臉。
有時候,偏偏是有趣兒的名字,能讓這薄情的男人有片刻駐足。
因此劉嫖送去的女孩們,大多都是她重新賜一遍名字再送進去的。
幸運的得了寵,就能把自己的名字拿回來。
不幸的,一輩子都找不回自己的名字,甚至就連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也就和宮裡的貓兒狗兒,并沒有什麼分别。
“那就,一個叫闆兒,一個叫盼兒吧。”劉嫖想也不想,提筆寫下,遞給靈犀。
靈犀伸手去接,劉嫖卻又陷入了思緒,遲遲沒有松手:“阿嬌現在在做什麼呢?”
“大約是和那些個丫頭們,準備去膠東玩的行囊呢。”
見劉嫖不吭聲,靈犀繼續說道:“殿下,有句話奴婢不得不講。小姐她真的長大了。”
“孩子大了,玩心都重,去膠東玩一圈也沒什麼的。”
“殿下知道奴婢說的不是這個。”靈犀少有的固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