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被擺在桌上,小縣令被陳阿嬌賜了一個屋子正中央的座,正在飽受父母親人注視的煎熬。
他仍舊白白淨淨,看着的确沒在王府受苦,可還是讓母親心疼地紅了眼眶。
——楚服抓他回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敢現在就得罪了景家,用前膠東王的小金庫給他喂得白白胖胖的。
主座上的女孩依舊不慌不忙地轉着手中的茶碗:“夏夫人不如嘗嘗我從江南帶回來的藕粉,兌了蜂蜜和酥酪,好吃得緊。”
夏夫人面色慘白,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就慌忙低下頭去:“多謝小姐賞賜。”
景老爺腰闆挺得筆直:“陳小姐不妨有話直說。關了我兒這許多日,可是查出什麼來了?”
陳阿嬌把茶碗放下,行動中露出袖口纏着的一卷鞭子,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抽的皮開肉綻,笑容卻依然清澈:“景老爺就沒有什麼要交代的嗎。現在告訴我,可就不算欺瞞朝廷了。”
“我兒是縣令!是朝廷命官,堂堂正正兩袖清風,沒什麼可對陳小姐交代!”
“是麼?”
“不會有假!”
“我們可查出來,從景家搜出來的圖紙都是最新的,城郊山洞内有大量兵器,印着你們景家鍛造的印子,也都是時新的!洞内還有你兒的親筆書信!”
“那都是七王爺請我們做的!”
“空口無憑,還敢抵賴!”陳阿嬌一拍桌子,“王爺怎麼會把這種機密圖紙随便示人!洩露軍中機密!你們自己作惡多端還不夠,難道還要誣陷王爺嗎!”
王爺私自來找世家鑄造兵器,雖然是為了讨伐匈奴的理由,可是王爺自己都沒有得到皇上的支持,算起來肯定要算作私自澆築,乃是重罪,因此也并沒有留下什麼文書,是為給自己開脫。
建國以後,景家橫行霸道慣了,自以為能分庭抗禮,也不把那什麼文書放在眼裡,拿錢辦事,居然也就胡亂做出來一批兵器,藏着山洞裡等着王爺來取呢。
景帝要“休養生息”,不肯讓手下的兒子去冒險建功立業。
那批兵器隻能一直藏着,沒想到那位王爺和劉徹的關系不錯,醉酒之後居然把這件事說出來了,旁邊伺候的許誦聽了個全乎,居然一直惦記到了現在。
“景國豪,你在大漢的土地上享鑄鐵之利,卻不供養這裡的子民,還私藏武器,搜刮民脂民膏,意圖謀反!你還有什麼狡辯的!”
陳阿嬌走到桌前,手中的鞭子一揚,勒住了景小縣令的脖子:“這樣的官,我看也沒有什麼流着的必要了!”
景小縣令“嗷”地一嗓子哭起來:“娘!!!”
景老爺咬着後槽牙道:“我景家問心無愧!小姐如果隻是因為那些武器,非要罰我,撤了我兒的官職就是!”
夏夫人看着自己的兒子命懸一線,慌慌張張站起身,對着陳阿嬌行禮:“小姐息怒!我兒,我兒是被人哄騙!都是嚴家的小公子迷了他的神志啊!”
“君子論迹不論心,夏夫人不會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吧?”
“我兒一心為擊退匈奴,都是為了大漢啊!”
夏夫人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一幹謀士俠客面面相觑,拿不準這是什麼話術。
沒想到陳小姐十分開心,居然舉着鞭子歎起氣來,像是被鎖喉的那個是她:“大漢一心要擊退匈奴,隻可惜軍費不足,将軍們難以完成鴻鹄之志啊!”
夏夫人一唱一和:“若是小姐為此煩惱,景家願意為朝廷效力,多交一些稅賦,以纾解朝廷燃眉之急!”
景老爺似乎覺得哪裡不太對,欲言又止幾次,最後看着臉色不太好的兒子,深深歎了口氣。
“可是陛下-體恤民衆,要休養生息,減免稅賦呢。”
陳阿嬌捂着胸口哎呦了起來。
“是我們為國效力!願意拿出銀兩來!願意以景家的鑄鐵爐個數為準,向朝廷繳納銀兩!以備糧草之需!”
“夏夫人果然是膠東人,爽快!”陳阿嬌眉心舒展,收了鞭子,“景老爺,您看怎麼樣?”
這是已經排練好了,演戲呢。
戲詞還是楚服親手寫的,陳阿嬌特意早起背了幾遍。
景老爺此人外強中幹,優柔寡斷,在家大權旁落,平時都是聽自家夫人的決斷。
夏夫人很會拿捏他的性子,這一處戲演的肝腸寸斷。
他看完,居然也硬氣不起來了,隻能幹巴巴地補充道:“這,還是請小姐請了人來,我們從長計議。”
還想掙紮。
“景老爺願意開口和我們詳談,就是阿嬌的榮幸了。”
陳阿嬌假裝擦了擦眼淚,緊接着得寸進尺,熱切地盯着夏夫人:“我聽說景家小姐年方二八好年華,尚未婚配,不知可否願意随我回京城去,做個女官女商,都是好的。”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
景老爺膝下并非隻有這一個女兒,但下意識開口拒絕,在妻子的眼睛中看到熱絡後,又猶豫起來:“小女隻是略識得幾個字,還破了相,恐怕沒有入後宮的福氣。後院裡還有幾個正值青春的,小姐不妨去看看。”
陳阿嬌有心想要當庭怼回去。
可是她想在膠東多玩幾天,把事情都處理好了,可就沒有理由繼續玩了,于是也就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
過了半個時辰,嚴老爺面前的苦茶已經放涼了。
這屋子裡陳設的都很華麗,隻是門窗緊閉,很不通風。
嚴老爺終于坐不住了,大汗淋漓,硬着頭皮把那平時不會喝的熱苦茶喝了個底朝天,還沒見到那位探花郎的身影。
他有些急了,走到門邊想看看情況,卻看見門上了鎖,門邊站着倆持槍而立的侍衛。
自诩精明的商人哆哆嗦嗦後退兩步,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這是被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