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聲又一次安靜下來，但是朝堂不平靜了。

皇帝的臉，黑了。

宰相的臉，紫了。

被一直怼的章得象的臉，青了。

以為官家要正式開始支持主戰派的韓琦，喜氣洋洋和朝堂格格不入。

散朝的時候，呂夷簡平時八風不動的氣度也有些穩不住了，他追上了韓琦。

“那聲音不會是你的吧？！”

呂夷簡的話像是從嗓子眼裡一點點被他拽出來的一樣，每個字都咬牙切齒，用盡了力氣。

“怎麼會？呂相也太看不起我了。”韓琦沖着呂夷簡揚了揚眉。

也是。

呂夷簡相信，要真被這小狐狸得到了那能夠看到别人八卦隐私的東西，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讓别人知道。

“你的話，範仲淹不會自請離京。”

兩人像是想看兩厭一般，分别被位高權重的呂派和年輕莽撞的範派人員簇擁着離開。

“看入迷了？走啊，樞密院還那麼多事兒呢。”

蘇景和也有自己家人照拂，他剛剛聽了一耳朵，也想起來了“王剛和範仲淹”的事兒。

—那是蘇景和第一次心聲洩露，但他自己也不知道—

“官家！宰相呂夷簡大權獨攬，蒙蔽聖聰……”

垂拱殿内，範仲淹慷慨陳詞，狀告站在百官前列的當朝實權宰相呂夷簡。

呂夷簡神色淡漠，八風不動，他身後的朝臣各自垂首，隻自顧自看着腳尖、仿佛什麼也沒聽到，就連獨坐高台的皇帝，看着範仲淹也是面露難色，顯然覺得棘手。

此時的垂拱殿充斥着範仲淹對呂夷簡的聲聲控訴。

本該是這樣的，隻是——

【北宋嘉佑三年，公元1036年，這是屢次嘗試“打倒呂夷簡”副本的青年大佬範仲淹對宰相大人打響的第一槍，此時的他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會是貶谪大套餐。

當然，哪怕知道，我們的知名抗辯選手範仲淹也不會放棄自己建言獻策大事業！讓我們靜待這場辯論的結果，前線記者為您報道。】

不知哪來的聲音在衆人耳邊炸響。

也就比呂夷簡小11歲，現在也48歲的範仲淹差點被這個評價噎到。

青年？！

滿50歲沒人養的都能被居養院收留了！

還有就是——

誰？！誰在朝堂喧嘩？！

這聲音甚至不止範仲淹一人聽到，朝堂上的官員都面色有異，隻因——

聲音雖然不辨男女，但離得極近，甚至好像就在……就在自己身邊！

“别說話了！”

心聲主人公蘇景和剛在内心吐槽結束，等着看範仲淹對着呂夷簡火力全開的大場面呢，沒想到他身旁的同僚突然讓他閉嘴，聲音比他以前高中和同桌上課悄悄話的程度都要小。

嗯？原來上朝是能講悄悄話的啊？！

蘇景和下意識偏頭，“我沒說話。”

他莽撞的動作讓頭頂烏紗帽兩邊的直腳幞頭撞上了同僚的。

給同僚吓一跳，“你幹嘛？不是就不是，你别亂動！”

太吓人了，朝堂講小話也就算了，亂動在上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好在混亂的不止他們二人，也有不少人“聽聲辨位”認定就是自己周圍人在說話，幾處騷動。

朝堂亂得像一鍋粥，就看站最前的那些個大佬還有高台上的皇帝是把這粥喝掉，還是等大家自己安靜了。

“咳咳。”

要不說不能在人後說人，蘇景和剛想到前排大佬，就聽到呂夷簡的咳嗽聲，朝堂一下安靜不少。

【這才是真正的朝堂掌控力啊，不愧是一人之下的宰相大人！】

蘇景和是發自内心的佩服，他上學時期班裡的“領導班子”甚至有的學科老師都沒有這個威力，可見呂夷簡是真的有能力。

他這個不知道自己心聲被洩露的人是誇得無所謂，被誇的呂夷簡整個人都僵了一瞬，努力自控才沒有因為這句破功。

他一開始還以為這莫名其妙的怪聲是聲援自己的，用“青年”來嘲諷範仲淹這厮呢，結果這——

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賊子，是範仲淹那家夥請來的“死士”吧！

要不怎麼敢在朝堂胡言亂語！

呂夷簡認為這才是标準答案，隻不過不知道這人目前是誰。

官家應該能找到這賊子！

事實上是，官家本家宋仁宗相當努力地觀察了自家這些得力臣子們老半天，愣是沒從大家的表現中發現任何異常，甚至他剛剛還問了旁邊的宦官，下面有沒有人說話。

竟然得到沒有任何人說話的回答！

官家此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勤勉，壓力過大導緻幻聽。

範仲淹本來還在想，等把這莫名其妙說話的賊人抓到，再繼續朝堂之事，但蘇景和這句“一人之下”的加持，他像是被打了雞血，當機立斷瘋狂輸出。

被他抨擊的當事人呂夷簡收拾收拾又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兒，有的官員膽色不如他，被範仲淹舉例提到的時候展現出群英荟萃下的蘿蔔真面目。

有人心虛到當下兩股戰戰，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在地。

也有人盲目抗辯，和範仲淹有來有回地“對罵”起來，給這朝堂增添了幾分菜市場的風味。

“吵架”漸入佳境，那道奇怪的聲音卻是一直沒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