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對這事毫無預料,但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讓人難以置信,仿佛關一月多年的僞裝和掩飾都是無用,是以利沙的容許令她擁有自由空間——明晃晃地告知她沒有所謂的“安全屋”。
關一月站在屋中央,眼珠挪動,慢慢掃視周圍,那些人既然沒有直接來垃圾場抓她,就說明以利沙也不确定,他在等關一月自己送上門,或者承受不住心理壓力逃跑。
她在桌上發現一張紙條,關一月走上前拾起,内容很簡單,隻有地點,是以利沙别墅旁邊的打靶訓練場裡。
關一月把紙條在手上揉皺,又展平。以利沙沒有給出具體時間,但關一月知道自己最好盡快趕去那裡,去得越遲,就越難取信于人。
逃跑确是一種辦法,但關一月根本沒想過采納。
她在房間裡踱了兩個來回,腦子不知道轉了幾圈了,在所有嫌疑人中,關一月和那些内部人員的接觸是最少的,隻要現場沒留下證據,她就有把握從以利沙手下脫身。不過,沒有證據是一回事,上位者的心思是另一回事,關一月從不低估以利沙這種人的敏銳和多疑,她知道她這趟肯定是要吃點苦頭的。
……因此當她回到家,看到風樹的時候,關一月立刻有了更好的點子。
當下關一月在她的房間裡巡視,找能用的東西,對着鏡子揉搓臉上、脖子上的染色藥劑,并回想當時的情景,她确信阿倫兇多吉少,自己應當沒留下破綻。
找到最後,她隻補充了提神的營養劑,再帶上那把電能槍,以利沙大概率會繳槍,帶多了沒用。
天色已經暗了,等關一月騎行到達以利沙的别墅,更是一片漆黑。因為近期以利沙的動靜,聚居城中流放者們人人自危,才入夜就沒人在街上了,空蕩蕩的街道中央,關一月行駛的聲音和風聲一樣響亮。
關一月沒有去靶場,她先去别墅,請求以利沙的接見。
等了快半個小時,關一月才等到仆人轉達的以利沙不在别墅的消息,不過以利沙也交代,如果關一月晚上來了,就留她休息一晚,有事明天再說。
這或許也是以利沙的一種策略,貌似給了關一月時間休息,卻偏偏是在以利沙的地盤過夜。
而關一月也不能拒絕,她跟随仆人前往客房。客房在二樓,寬闊的走廊,通明的燈光,每個拐角都站着一個人,肅着臉,觑着她,一聲不出的,平白讓人看着緊張——什麼人才能在這種氣氛下熟睡?怕是一晚上都會反思自己哪裡得罪了以利沙。
關一月垂下眼,面上保持着一種焦慮、忍氣吞聲的模樣,慢慢進了房間。
仆人把她帶到就離去了,關一月關上門,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靶場,她走到窗邊,凝視夜晚靶場内影影綽綽的黑色塊。
靶場内的暗色塊,第二天關一月就知道那是什麼了。她休息了接近十個小時,天色大亮的時候,兩個保镖敲響了關一月的房門,告知她以利沙在靶場等她的消息。
關一月跟着這兩人來到靶場,一踏進去,她就看到了靶場中央,被牢牢捆綁在靶杆上的兩個人,因為放置了一晚,血液凝結風幹,把兩個人的衣物都變作了黑色,此時在C8695的大風中,隻有衣角是動的,關一月昨晚看到的影子就是這兩人。
她默不吭聲,任由兩個保镖搜了一遍身,拿走了電能槍。
“昨晚招待不周。”以利沙坐在一排靶子兩百米開外的地方,神色不鹹不淡,他的身旁是一張長桌,各色機槍、狙擊槍在上面一字排開,“但是你也來得太早了,可以說是最早的。”
他接過保镖送上來的關一月的槍,看了一眼,朝前方開了一發,風中的靶子立刻抖動了一下。
“好東西。”他評價,“哪來的。”
關一月謹慎地注視他:“黑市買的圖紙,我自己做的。”
以利沙的臉上看不出他信沒信,但他确實多看了這槍兩眼。
“……好了,進入正題。”以利沙随手把槍扔上長桌,接着往後一靠,手搭在扶手上看着關一月,“你有什麼要說?”
自看到以利沙開始,關一月就無時不在觀察他的神色、動作,以推斷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什麼想法。身處上位的以利沙不是那麼好看穿的,關一月少不得用言語試探一下,畢竟,人類那不足0.1秒的細微反應,才是最準确、最難控制的。
也最難捕捉。
“我聽說聚居城内出了大事。”關一月斟酌着用句,慢慢開口,“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這件事應該就是你闖進我家,拿走我的東西的原因。”
以利沙沒什麼表情,手指敲了敲扶手,示意她繼續。
“容我猜測,人應該還沒抓到……”關一月看到以利沙的眉毛輕輕跳了一下,“但有了具體的懷疑對象……我想,抓到人對你來說隻是時間問題,而作為盟友,我也願意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清白,畢竟你是最大的主顧,失去你的支持對我來說損失相當慘重。”
最後幾句話下來,以利沙的臉色其實已經松動了,在這種地方,沒有什麼聯系比利益更加牢不可破,生活物資幾乎完全來源于他的關一月是沒有動機做那些事的。
不過,物資又對誰不重要呢,發生這種事,無疑證明以利沙底下有人跳反,也許是跳反到了何瑞斯那邊,也許是單純覺得以利沙該下位了。這事隻是個開始,後面的操縱者不可能止步于燒毀一點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