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什匆匆走了,關一月把門鎖上,想想還是不太安心,又挪了桌子過來。
之後,她先去儲物室把風樹的電插上,檢查風樹的損傷程度,關節自然是不能再用,打在肩膀上的子彈還卡在那裡,關一月把彈片摳出來之後,發現傳感線路被打壞了。
她拆開胳膊的外殼查看損壞程度,這條手臂的制作當然極盡精良,早在關一月撿到機器人的時候就知道了,不說那些複雜的嵌合連接,單說臂管中負責傳感和控制的神經線路,就是她生平僅見的細和多——雖然她也沒見過多少機器線路——那些複雜的紅藍線路整整齊齊連接到位,幾乎就像植物神經叢,令關一月在制作替換肢體的時候直接放棄了拆解和模仿。
關一月琢磨着理清這些線路要花的時間,以及需要的材料,最後煩惱到去抓頭發——修複這條手臂竟然比做一條還要費勁。
風樹還在休眠,關一月擺弄了一會他的頭和插電口,見始終沒有反應,隻好暫時扔下它,在儲物間的一堆雜物上坐下。
密碼筆被她揣在口袋裡,關一月拿出來,摁亮之後,出現的首先是簡略星圖,在星際很常見,很多電子品牌都會用星圖作開機畫面。
關一月輸入何瑞斯的名字,沒打開。
她撫摸着密碼筆,仔細回想聽過的和何瑞斯有關的信息,她當然知道納什後邊是誰在指使,過去幾年,納什往她身邊湊的時候,偶爾就會提到西邊那些人,關一月一直縱容他的試探,卻不給反應。這次出了這麼大動靜,他們還能坐住才奇怪。
隻是,作為這星球上唯二的頭領,何瑞斯和以利沙一樣,都不是輕易能見到的,關一月和以利沙搭上線的九年,兩邊各種械鬥、襲擊看了不少,但何瑞斯這個人的面卻從未見到過,關于他的一切隻存在于傳聞裡,關一月不清楚他的來曆,也不知道他的喜好。
但她知道何瑞斯的目的,或者說,C8695上無人不知,關一月與何瑞斯沒有直接的利益關系,何瑞斯來接觸她,必然也是為了他自己的目的,那就是以利沙之死。
液晶屏熄滅了,關一月再次摁亮,注視着開機星圖中央的軒轅十四星,即獅子星α。她眯着眼睛盯着星圖,手指移動,鍵入新的密碼。
随着确定鍵的按下,狹長的液晶屏閃爍了一下,密碼通過了,液晶屏上顯現出時間和緯度,時間還挺緊,就在明天。
甩掉監視的人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他們或許會報告給以利沙,無所謂,合作是何瑞斯起的頭,他要是連這點事都沒法處理,那這合作不作也罷,沒有勝算的。
一見到何瑞斯,關一月就把密碼筆扔到他面前的地上。
“‘刀疤之死’。”她說,“很有雅興。”
她不太高興,當然,出自兒童故事的角色,盡管某種程度上這故事與當下C8695上的事有投射般的相似,但這樣兒戲的密碼,她還猜中了,不知道哪個更讓人不快。
這是關一月第一次見到何瑞斯,眼前的何瑞斯是個黑發黑眼的青年人,個頭高挑,不像以利沙那樣虎背熊腰,但該有的肌肉也都有,站在那裡存在感不容忽視,一副相當精煉的身形。
聽到關一月的抱怨,他輕輕一笑,神情沒有絲毫倨傲,反而平易近人。
“說明我們差不多是同齡人,不是嗎?”
童年共同回憶和流行文化一樣,都是一陣一陣的,當新的影音技術出現,經典的故事總會被拎出來反複改編,如果說何瑞斯是想用這套打動人,以彌補自己資源地盤全方位弱于以利沙的情形,那他成功了。
關一月眉頭松開了一點:“叫我來什麼事?”
“進去再說。”
何瑞斯沒有廢話,先一步進入安全屋,他的兩名随行人員在門口坐下,假裝是趕路中歇腳的掮客。
他們所處的地方位于東、西兩座聚居點的中間,六百米開外的地方,有一個安全屋方便以利沙和何瑞斯就一些特殊情況進行談判,何瑞斯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這裡根據地形又搞了一個,相比那個談判的安全屋,這個甚至更接近以利沙的地盤。
“臨時的,随時拆除。”何瑞斯說,“總不能讓你越過分界線到我那裡談。”
他确實比以利沙彬彬有禮,關一月在他對面坐下,沒有桌子,畢竟他們不是來喝下午茶的,沒多少時間可浪費。
不過,還沒等兩人打開話題,安全屋的門就被敲響了,何瑞斯的一個手下走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何瑞斯點頭表示知道,他就出去了。
“時間很緊,我開門見山。”何瑞斯說,他語調平淡,但說的内容就完全不是了,“一分鐘前,以利沙的人襲擊了我們的居住地。”
這件事在關一月意料之中,她不太走心地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我想你也猜到了,畢竟你才被請到以利沙那裡,見識了他這次的陣仗。”
毫不意外,何瑞斯當然有安插人到以利沙身邊,都多少年了,要是雙方沒一兩個間諜在對方那裡,未免混得太差。
而關一月知道,發生了倉儲物資被燒毀的事,不管能不能抓到作案者,這鍋都會被扣到何瑞斯頭上,畢竟,相比還沒顯現蹤迹的所謂暗中勢力,可見的何瑞斯的威脅更具消除價值。
不過這個間諜的位置大概率不夠近,或者因為這次的事,以利沙對人員配置進行了調整,打了何瑞斯一個措手不及,想做什麼都有些力不從心。
“他老了。”關一月模棱兩可地說。
兩邊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何瑞斯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今年他斷斷續續發動了十幾次火并,違反合約搶我們物資,如果這次也任由他發威,我看我也不用在這星球上混了。”何瑞斯說,資源缺乏會導緻底下的叛亂,持續的失利又會使得士氣低迷,他不可能任由這些事發生,“你來到這裡,想必是同樣不願再忍受他的專制,我的決心和勢力自然不用說,接下來輪到你展現誠意了。”
關一月一笑。
“誠意?難道不是你來展現讓我反水的誠意嗎?”
而何瑞斯從善如流。
“那就說說你的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