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裡，關一月一直在舍棄一些東西，同情與心軟，接着大概是底線，她任由自己和以利沙這種人站成一線，底線自然而然逐年在降低。

眼看着子彈擊中以利沙，關一月的這一部分好像随之消失了。

關一月覺得有些惡心，以利沙腦漿迸裂的景象留在她的腦子裡反複播放，她來不及把處理這種感覺，因為一個人影從聚居城内沖出，正往她的方向高速接近。

“撤！”

關一月的聲音微微變形，她提起槍飛快撤離埋伏點。他們距離聚居城兩千米，尚有機會逃脫。

風樹幾乎是瞬間響應她的指令，幾步上前，右手攔腰提起關一月，接着縱身一躍，擦着石壁直接躍至下方落腳點，機械軸承發出勉力支撐的摩擦音，然後一刻不停地前往下一個，如此反複，僅僅花了30秒就從這座山岩上下來，穩穩落在地面上，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

關一月把驚叫壓在嘴裡。

她也立刻适應了失重感，回想那個黑影襲來的方向和自己準備好的逃生路徑，指示風樹：“那邊。”

風樹果斷朝那個方向狂奔。

按照關一月的計算，1分鐘内風樹就能跑出1千米，恰恰能讓奔馳過來的黑影撲個空，但她似乎低估了那個人的速度或者計算能力，在風樹即将脫離山影的那個瞬間，他被撞飛了。

那黑影大約是抄了什麼小道，半路陡然殺出，在不足2秒的反應時間内，風樹将關一月甩往遠處并橫起左臂在前方，接了黑影的一記沖擊，他那手臂立刻發出金屬折斷的咔嚓聲，而他的雙腿輕微後移，竟然站住了，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換上手槍，槍口指向黑影面部。

黑影向後躲避，連車側翻出去，不得不借車的重力強刹，翻倒間隙他半支起身，露出同樣熟悉的一張臉。

果然，艾薩德，除了他還能是誰。該死的以利沙的忠狗，關一月心裡罵着。

她被風樹丢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最後一圈，關一月用最快的速度直接轉成跪姿，手持把手和槍柄，肩部抵住槍托——

她的餘光掃過風樹的面殼，下一秒，關一月對着艾薩德打出一槍。

槍聲足夠警示艾薩德了，艾薩德疾速翻滾，躲開這發子彈，然後被緊接着射來的電磁子彈擊中，瞬間身體麻痹。

關一月立刻起身上前，對準艾薩德的胸口就是一槍，因為艾薩德的掙紮打在腰上，然後是第二槍。

這下艾薩德再也起不來了，隻能在地上苟延殘喘，關一月瞪着艾薩德，艾薩德也在瞪她。

一連串事情就發生在10秒内，關一月心髒還在狂跳，她慢慢平複喘息，緩緩移動，直到風樹的後背半遮住艾薩德。

“你慢了。”關一月仍然盯着地上的艾薩德，但話卻是對風樹說的，“你知道如果有個萬一，我們今天都得死在這裡嗎？”

關一月說的是，在她朝艾薩德射出第一發子彈時，風樹本該同時用電磁手槍麻痹他的行動能力，艾薩德這種強化人很可能不會被一發電磁彈放倒，但她緊接而來的子彈能打中他，讓他重傷。

但風樹比他們演練過的要慢了半秒，這半秒直接改變了戰局，很可能置他們于死地。

風樹沒有說話，好似在對當下情形進行運算。

“……抱歉。”他最後這麼回答，“但你告訴我的是，遭到襲擊之後第一時間讓他失去行動能力，你沒有說你也會開槍。”

關一月心裡“啧”了一聲。

這當然是她故意的，核心法則使得風樹不能傷害人類，除非有直接的上級指示授予他們這個權力。如果告知他這件事，風樹必然會拒絕，那不如不告訴他。

關一月往艾薩德腦門補了一槍，風樹側身攔了一下，不過這麼近的距離，他怎麼都不可能有子彈快。

“我剛才說的不對。”關一月把狙擊槍杵在地上，“不是‘我們’，是隻有我會失去生命，我和地上的二選一活一個，你選哪個？”

風樹又不出聲，關一月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她拍拍身上的土，看了一圈，把襲擊過程中散落的東西撿回來，還有風樹的一隻斷手和電磁彈，準備在其他追兵趕上來之前離開。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身上的疼痛，她撫着腿，煩惱地呻吟一聲。

風樹還在原地，關一月氣很快消了，她換了個輕松的語氣喊他。

“行了，風樹，我們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關一月一直心緒平和，但當她進到地下，關上門，被她強行忽略的問題再度湧了上來。

她将僞裝服和手套、頭套一件一件扒下，扔到地上，在房間内走來走去，最後把自己扔到床鋪上，風樹站在一旁看她。

“您還好嗎？”他又在裝作關心，這個讨人厭的機器。

關一月本來不想理他，但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還沒能入睡，也不想吃東西，漸漸的她受不了了。

“放一下那個。”她對風樹說，“就是給什麼什麼士兵聽的音樂。”

“睡眠障礙的士兵？”

“對，就是這個。”

風樹照做了，關一月如願聽到樂聲，那是一首舒緩的曲子，C8695上也有音樂播放機，甚至還有懂音樂的罪犯創作歌曲，有時關一月也會聽，她聽不出風樹這首歌其他曲子有什麼區别。

“聽上去很普通。”關一月說，她側了個身，把半張臉埋入枕頭，感覺放松了一些。